该怎么告诉她,他的不安并非源于外界,而是源于那个阴魂不散的越廷?该如何启齿,他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因为另一个男人可能的存在而妒忌得发狂?
这太不像他了。也太不堪。
谢知衡见他只是愣愣地看着自己,却不说话,便微微蹙起眉,带着点罕见的、近乎撒娇的语气拖长了音调:“还是不肯说吗?啊——好难过。”
这一声“啊——”像羽毛轻轻搔过陈铮的心尖,让他整颗心都软成了一滩水。
他再也忍不住,伸手拿过她手里的毛巾,动作有些笨拙却又极其轻柔地替她擦拭着额角和鼻尖的细汗,又把拧开的水瓶递到她嘴边,看着她小口喝水。
做完这一切,他才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地说:“我只是……心里有些不安。”
谢知衡放下水瓶,认真地看着他:“是工作上的事吗?如果不方便说的话,就不用告诉我。”她知道军队纪律,从不过问他的保密公务。
“不,不是工作……”陈铮摇了摇头,目光沉沉地锁住她,仿佛要将她吸进去,“只是,阿衡,如果你对我有意见,或者有什么其他的想法,都可以提出来。我……我都可以改。”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祈求,“只要别离开我。”
这是他内心深处最深的恐惧。
他可以用尽手段将她留在身边,可以筑起高墙将她与外界隔离,但他无法控制她的心。
他怕她终究会觉得,他提供的这座牢笼,比不上外面世界的精彩,比不上某些人曾给过的爱慕。
谢知衡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
她再次握住他的手,指尖在他带着薄茧的掌心轻轻划过,语气平静而坚定:
“嗯,不离开你。”
简单的五个字,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却像最坚固的磐石,瞬间镇住了陈铮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
他紧紧回握住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让她感到疼痛,但他没有松开。
就在这时,陈铮眼角的余光,敏锐地瞥见了休息室入口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朝这边走来。
他心中警铃大作,刚刚平复下去的情绪瞬间再次绷紧。
他立刻不动声色地侧过身,用身体挡住了谢知衡的视线,同时对不远处候着的小万使了个眼色。小万会意,立刻快步上前。
“阿衡,”陈铮说,“你刚才运动完。让小万先送你回家休息,我这边突然想起还有点事要处理,很快回去。”
谢知衡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走过来的小万。
她虽然觉得他突然让自己先走有些奇怪,但看他神色如常,便也没有多想,只是点了点头:“好,那你早点回来。”
“嗯。”陈铮目送着小万护着谢知衡走向另一个出口,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他才缓缓转过身,脸上那点残存的温和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锐利,直直射向已经走到不远处的越廷。
越廷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仿佛只是偶然路过。他甚至还好整以暇地看了一眼谢知衡离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你动作倒是快,”越廷语气轻松,带着点调侃,“我还没过来呢,你就把她送走了。”
这语气,仿佛在说陈铮做了什么心虚之事。
陈铮迈步上前,与越廷相对而立,两个身高相仿的男人之间,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我是送她回家——”陈铮一字一顿,强调道,“我和她的家。”
越廷不甚在意地挑了挑眉,甚至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嗯嗯。”
这种敷衍的态度彻底激怒了陈铮,他压低了声音,语气中的警告意味浓得化不开:“我最后一次警告你,离她远一点。”
越廷终于收敛了那点笑意,正视着陈铮,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那恐怕不太行。”
他顿了顿,继续说,“我最近调任到沈阳了,而且,她还邀请过我到沈阳来找她呢。”
陈铮瞳孔骤缩,胸腔里的怒火几乎要破膛而出。
他强忍着动手的冲动,从齿缝里挤出声音:“你到底想做什么?!现在!我是她的丈夫!你不会还在做那些不该做的白日梦吧?!”
越廷静静地看了他几秒,然后,清晰而缓慢地吐出了那句在陈铮听来无比荒谬的话:
“没错,我是想和她在一起。”
“?”陈铮简直要气笑了。
他从未见过如此不知廉耻的人!
在他已经与谢知衡成为合法夫妻之后,这个人竟然还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话?
一股暴戾的杀气在陈铮眼中凝聚。他的声音冷得像冰:“看在你救过她的份上,我饶了你这一次。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这种话,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越廷却没有被他骇人的气势压倒,他甚至没有再看陈铮,目光微微偏转,看向了陈铮的身后。
陈铮心下一沉,猛地回头。
只见谢知衡去而复返,正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手里拿着她刚才遗忘在这里的外套,显然是将两人对峙的一幕尽收眼底。
她脸上带着些许愕然,虽然没听清他们具体的对话内容,但陈铮那剑拔弩张的姿态和越廷的出现,瞬间让她明白了他这段时间情绪不佳的根源。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越廷率先打破了沉默,他脸上重新挂上温和的笑意,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对谢知衡打招呼:“知衡,还没走?要打球吗?”
谢知衡看了看越廷,又看了看脸色阴沉、紧盯着她的陈铮。
她走向陈铮,很自然地站到了他身边,然后对越廷礼貌地笑了笑:“刚运动完,没力气了。”
她侧过头,对浑身肌肉都紧绷着的陈铮柔声道:“陈铮,我们回去吧。爸妈刚才有电话来找你,说是有事要跟你说。”
她找了个借口,试图将陈铮从这尴尬的境地中带离。
陈铮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松动,他深深看了越廷一眼,那眼神充满了警告,然后伸手揽住谢知衡的肩膀,应道:“好,我们回家。”
越廷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相携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种深不见底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