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总是混杂着廉价盒饭油烟、防晒霜和无数扑空梦想的焦灼味。我，林薇，也是这巨大造梦工厂里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在各种剧组分发下来的、台词不超过三句的角色里打转，最大的成就可能是在某部雷人网剧里演过一具背景板尸体，还被弹幕吐槽“死得不够安详”。
所以，当那个通讯录里几乎要沉底的选角副导突然给我发消息，问我对一个“有挑战性的特殊角色”有没有兴趣，并且直接给了郊区一个超大影视基地的具体棚号，要求立刻、马上过去面试时，我几乎是跳起来冲出家门的。
“特殊角色”？哪怕是个变态杀人狂，或者需要剃光头的角色，我也认了！房租可不会可怜我的明星梦。
辗转倒了两趟公交，又踩了十五分钟共享单车，我才找到那个据说被某个神秘大集团包下来的超大影视基地。入口守卫森严，核对了我那不靠谱的副导发来的电子邀请函，又上下打量了我好几眼，才慢悠悠地放行。
一进去，我就感觉有点……不对劲。
这里太安静了。
不是说没人，远处能看到一些穿着不同朝代戏服的身影，也有工作人员模样的匆匆走过。但整个氛围压抑得可怕，没什么人大声说话，连导演喊“卡”的声音都隔着很远，闷闷的。巨大的仿古建筑群沉默地矗立着，飞檐翘角勾勒着天空，精致得吓人，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冰冷，不像是个充满活力的拍摄地，倒像是个……极度逼真的模型世界。
副导给的地址是基地深处一个叫“听香水榭”的地方。我沿着指示牌走，越走越偏，沿途甚至看到了一些挂着“生物机械融合实验所·闲人免进”牌子的现代化建筑，与周围的仿古景观格格不入。
终于，一片精心打理的人工湖出现在眼前，湖边是一座极尽精巧的江南风格水榭。这就是面试地点？
水榭里空无一人。
只有几台摄像机架设着，红灯亮着，显示在录制状态。湖面平静得像一块深绿色的玻璃，倒映着水榭和对岸一片看起来像是仿秦淮河风光的影视街区，霓虹灯牌的轮廓依稀可见。
“有人吗？”我试探着问了一句，声音在过分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有点突兀。
没人回答。
难道是我来错了地方？或者又被耍了？一种尴尬和失望涌上来。
我走近水榭栏杆，下意识地望向湖面。水里我的倒影有些模糊。但看着看着，我忽然觉得有点奇怪。
水榭的倒影很正常，可我低头看 real 的水榭栏杆，再看水里的……纹路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差别？而且，对岸那影视街区的霓虹灯倒影，在水里看起来似乎……太鲜活了一点？就像真的有一条河在那里流淌，灯红酒绿。
我眨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太紧张眼花了。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我身后传来。
我猛地回头，看到一个穿着剪裁合体、气质冷峻的男人站在那里，他看起来不像导演，也不像演员，倒像哪个大集团的高管，眼神锐利得让人不舒服。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似乎正在核对什么。
“林薇？”他开口，声音没什么温度。
“是，是的！导演您好，我是来面试的……”我赶紧挤出最职业的笑容。
男人没接话，只是用那种评估物品般的眼神上下扫视我，尤其在我的脸和脖颈处停留了片刻，看得我头皮发麻。
“嗯。”他最终只是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在平板上划了一下，“会游泳吗？”
“啊？”我一愣，“会……会一点狗刨式……”
他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似乎对我的答案很不满意。
“知道墨家吗？”他又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墨……墨家？历史书上那个？”我完全懵了。
男人脸上闪过一丝类似讥诮的神情，不再看我，只是低头看着平板。“行了。今天面试到此为止。回去等通知吧。”
“啊？可是……我还没试戏……”这就完了？我连剧本都没看到！
“需要的时候，会通知你。”男人语气强硬，不容置疑，甚至带着一丝驱赶的意味。“从那边出口离开。不要在这里逗留。”
他指向一条远离我来时路的小径。
我满腹狐疑和挫败，但又不敢多问，只能讷讷地点头，顺着那条小径快步离开。这大概是我经历过最诡异的面试了。
走到小径尽头，是一扇不起眼的侧门。推门出去，外面却不是我来时见过的任何景象，而是一片荒芜的坡地，远处，一个巨大的、类似卫星发射架的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下面似乎停着什么庞然大物，盖着帆布，只露出部分冰冷的金属弧线。
更让我心跳骤停的是，坡地下方，刚才那个面试我的男人，正和另一个身影站在一起低声交谈。另一个身影……居然是经常在财经新闻里看到的、墨家的长房长子，墨丞钧！
他怎么会出现在一个影视基地的偏僻角落？
一阵山风吹来，隐约送来他们的对话碎片。
“……老太太的安排必须万无一失……飞船三天后升空……”
“……‘清理’工作……那些预言……”
预言？什么预言？
我心里猛地一咯噔，联想到墨家老太太即将举行的、轰动全球的飞船葬礼，还有刚才那男人诡异的问话，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我不敢再听，更不敢停留，几乎是连滚爬爬地转身，沿着荒坡的另一头拼命跑开，心脏狂跳得快要冲出喉咙。
那个影视基地，根本不是普通的拍摄地！
那个水榭，那个湖，还有那个男人看我的眼神……
我好像不小心，撞破了什么极其可怕的秘密。
回到我破旧的出租屋，惊魂未定地打开手机，想查查墨家那个影视基地的信息，却先被一条推送本地新闻的标题抓住了眼球——
【突发：本市远郊“珍奇天地”远古野生动物园发生严重事故，一头刚刚引进的、极其罕见的复原古生物剑齿虎突然狂性大发，突破隔离栏……具体伤亡情况尚在调查中，园区已紧急关闭……】
新闻配图是模糊的远距离拍摄，混乱的现场，和一个被迅速抬上救护担架、盖着白布的身影，那身影的手无力垂落，手腕上戴着一块价值不菲的、我在财经杂志墨丞钧手腕上看到过同款的手表……
我的血，瞬间凉透了。
动物园……剑齿虎……
今天那个男人问我“会游泳吗”？在水榭边？
还有他提到的……“预言”？
一个疯狂而惊悚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进我的脑海。
我瘫坐在冰冷的瓷砖地上，浑身发抖。
那不是面试。
那可能是一场……死亡预告的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