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长办公室。
赵达功掐了烟，看着对面坐立不安的梁文源。
“文源同志，此次的任命，是经过多方面综合考量才做的决定。”
梁文源挺直了腰杆，神情复杂。
“赵省长，我服从组织的安排。只是......”
他迟疑了。
“只是江城那边，林宇那个小王八羔子......”
赵达功笑了。
“无碍。”
他吹了吹茶杯的热气。
“他做的那些事，我们都看在眼里。是时候，也该给他再加加担子了。”
加担子？
梁文源不觉得不对，只是心头一阵腻歪。
“此外，关于江城书记的人选，你有什么推荐？”赵达功问。
“没有。”梁文源摇头，“我相信组织的眼光。”
“我只有一个请求。”梁文源的表情严肃起来，“在那位新同志赴任前，我希望能跟他见一面。详细地，把我对林宇同志的一些使用心得，交接一下。”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那本被他翻得起了毛边的《林宇的正确使用方法》。
“不然，我担心他去了江城，会出岔子。”
赵达功看着那本小册子，眼角抽了抽。
“没问题。”
......
江城。
林宇的办公室。
他刚刚撕掉了那第七百九十九封没写完的举报信。
一张崭新的信纸，铺在桌上。
那支用胶带粘好的钢笔，在他手里仿佛有千钧之力。
【关于本人林宇，申请辞去江城市副市长等一切职务的报告】
写完标题，林宇长舒一口气。
爽！
太他妈爽了！
他仿佛已经看见了鹏城那片金色的沙滩。
看见了自己站在别墅阳台上，左手夹着雪茄，右手晃着红酒杯。
老马和小马，正排着队给自己点烟。
大强子在一旁，恭敬地问，林总，下一个风口在哪儿？
哈哈哈哈！
笔尖在纸上飞舞，每个字都透着解脱。
“本人林宇，自任职以来，兢兢业业，如履薄冰......”
写个屁！
林宇直接划掉。
“本人林宇，才疏学浅，德不配位！无法胜任江城市副市长这一职务！每日如坐针毡！”
“经过反思，本人认识到，自己的人生理想，与为人民服务这一事业，存在巨大偏差！”
“我渴望的，是市场经济的浪潮！”
“恳请组织批准我的辞呈，放我一条生路！让我去追逐我那‘大别野、小奔驰’的朴素梦想！”
写完，林宇放下笔。
完美！
情真意切！
这一次，谁他妈的还能给老子脑补？！
他把辞职信工工整整地折好，放进上衣的内侧口袋。
贴着心口。
这感觉，比抱着一百多万现金还踏实。
就等了。
就等梁文源那个老登滚蛋的消息，正式公布！
......
回江城的路上。
黑色的桑塔纳里，气氛沉闷。
梁文源靠在后座，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象。
他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常务副省长。
省委常委。
而这一切的转折点，似乎都是从那个叫林宇的小王八羔子出现开始的。
真是个妖孽。
梁文源心里感慨。
前排王有为的手机响了。
王有为看了一眼来电，又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梁文源。
梁文源对他点了点头。
王有为这才接通电话。
“喂，小林市长。”
电话那头，传来林宇压抑着兴奋的声音。
“王主任，没什么事，就是问问，梁市长回来了吗？”
“在路上了，快到了。”
“哦哦哦，那，那省里......情况怎么样？”林宇试探着问。
王有为又看了一眼后视镜。
梁文源的脸上，挂着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
王有为心里有数了。
“情况还不错。”他模棱两可地回答，“具体的消息，改天就会正式宣布了。”
“好的！好的！那辛苦王主任了！等市长回来，我亲自去迎接！”
电话挂断。
林宇在办公室里，激动地挥了挥拳头。
成了！
稳了！
老子他妈的终于要自由了！
......
市府大院门口。
林宇特意换了身干净的衬衫，头发梳得油光锃亮。
他站在台阶下，脸上挂着沉痛又惋惜的表情。
心里，早就开始放礼花了。
孙德胜和向钱进站在他身后，两人交头接耳。
“你看小林市长，梁市长要高升了，他多难过啊。”
“是啊，真正的革命情谊啊！”
林宇听见了，嘴角抽了抽。
难过？
老子他妈的开心得都快唱出来了！
一辆黑色的桑塔纳，缓缓驶入大院，停在办公楼前。
车门打开。
梁文源走了下来。
他看到站在台阶下的林宇，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小林同志，消息挺灵通嘛。”
林宇连忙上前，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沉重。
“梁市长，我听说了......”
他一边说，一边把手伸进口袋，摸着那封滚烫的辞职信。
就是现在！
等他说完他高升的消息，自己就把这封信拍他脸上！
拜拜了您嘞！
“嗯。”梁文源点点头，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
他环视了一圈闻讯赶来的干部，清了清嗓子。
“借着今天这个机会，我宣布一个省委的决定。”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林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经四九批准，省府研究决定，”梁文源的声音洪亮，“免去我的江城市市长职务，调任南江省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
轰！
人群中爆发出压抑的惊呼。
林宇的心，彻底飞了起来！
哈哈哈哈！滚蛋了！老登真的滚蛋了！
他的手，已经把那封辞职信掏出了一半。
然而。
梁文源并没有停。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林宇身上，那眼神，充满了戏谑和得逞的快意。
“同时，经省委常委会研究决定。”
“由，林宇同志。”
“代理江城市市长职务。”
林宇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掏信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
市......市长？
代......代理市长？
“希望林宇同志，在新的岗位上，戒骄戒躁，再创辉煌！”
梁文源的声音，还在继续。
但林宇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只有那两个字，在疯狂回荡。
市长。
市长！
“啪嗒。”
那封被他视若珍宝，承载了他所有希望的辞职信。
从他僵硬的手指间，滑落。
飘飘悠悠地，落在地上。
落在了代理市长林宇的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