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市府大楼，林宇这还是头一遭。
上次来，他只在和平饭店过了个夜，去证券交易所转了转，顺便去火车站看了眼去鹏城的车票。
来沪市赴任这么久，张洪伟也不知是何居心，压根没想过带他来这儿溜一圈。
可他人没出现在江湖，江湖上却早已传遍了他的传说。
特别是他空降浦东没几天，就把前任区委书记秦明与干趴下，自己坐上了区委书记的宝座。
这故事性，这传奇性，简直没法提。
单位里没有秘密。
今天一大早，张市长亲自下了命令，要见那个他从南江省挖来的年轻人。
当秘书小刘领着林宇出现在走廊里时，所有路过的工作人员，动作齐齐一顿，目光瞬间聚了过来。
好奇，审视，敬畏，还有藏不住的恐惧。
这位想必就是传说中的小林书记了。
果然，年轻得过分！
还有他身上那件皱巴巴的灰色夹克......这是什么最新的时尚潮流？
林宇迎着市府大楼里无数道堪比x光的视线，浑身不自在。
他板着脸跟在秘书小刘身后，心里已经把这些人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
看什么看！
没见过帅哥啊！
老子这是低调！是伪装！是为了跑路！
懂个屁！
林宇心里骂骂咧咧，走进了那间象征着沪市最高权力的办公室。
见到了那个坐在宽大老板椅上，正笑眯眯看着他的老登。
张洪伟！
“小林书记来啦，快坐！”
张洪伟指了指自己办公桌对面的椅子，笑容和煦。
林宇心里咯噔一下。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这老登笑得越灿烂，自己死得越难看！
他不动声色地坐下，摆出公事公办的表情。
“张市长，您找我。”
张洪伟亲自给他倒了杯茶，推到面前，这才慢悠悠地开口。
“小林啊，你来沪市也有段日子了，感觉怎么样？”
林宇眼皮一跳。
感觉怎么样？
感觉糟透了！感觉你们这群老狐狸把我当猴耍！感觉我离我的首富梦越来越远了！
但他嘴上只能讲。
“挺好的，感谢市领导的关心。”
“好就行。”
张洪伟点了点头，话锋陡然一转，直视着他。
“那我就想问问，你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
“怎么就能那么精准地，在股市崩盘的前一天，逃顶了？！”
来了！
就知道是为了这事！
现在沪市的股市一天比一天糟糕，绿油油的一片，看得人心发慌，甚至已经到了市府不得不出手干预的程度。
偏偏，就在这种全民狂热，所有人都以为能赚大钱的时候，他林宇，一个人，清仓了。
精准到令人发指。
这很难不让人怀疑。
怎么想的？
我他妈还能怎么想！
钱赚够了！火候差不多了！再不跑就真的跑不掉了！
老子是想辞职下海！是想追逐改革开放的春风！是想去鹏城，去找小马哥，去当天使投资人啊！
这些话，能在你面前说吗？！
林宇心中狂吼，怒火中烧。
不装了！
摊牌了！
他下意识地把手伸进怀里，摸到了那封他准备许久、早已烂熟于心的辞职信。
就是现在！
把这封信拍在他桌子上！
告诉他，老子不干了！
然而，他的手刚动。
一只大手，重重地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如果是辞职信，那就不必了。”
张洪伟依旧在笑，话语里的分量却压得他喘不过气。
“免得，浪费你我的时间。”
轰！
林宇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他怎么知道？！
一时间，林宇的手僵在半空。
放下不是，不放下也不是。
整个人憋得脸都红了。
太他妈的尴尬了！
好半天，他才缓过劲来，讪讪地把手抽了回来。
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张市长，您误会了。”
“其实我......我就是觉得钱赚够了，想收手了，落袋为安嘛！”
张洪伟的笑容瞬间消失，脸一沉，整个办公室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度。
“说实话！”
一股威压扑面而来。
林宇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操！
这老登，连脸都不要了！
直接用市长威压来对付我一个小小的区委书记？
还讲不讲武德了！
林宇心里把张洪伟骂了个狗血淋头，但脑子却在飞速运转。
“是，领导。”
他低下头，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实际上，在中央提出要把沪市建设成全国性乃至东南亚国际金融中心的时候，我就一直在观察股市的情况！”
“截止到我清仓前，整个市场已经出现了明显的过热迹象。”
“但是，我们国内的国民生产总值，包括国民个人存款的持有量，其实并不能支撑那么高的股市热度。”
“说白了，能够把股市推到那个高度的，靠的是情绪，是所有人都觉得能赚钱的狂热情绪。”
“这种没有基本面支撑的虚高，一旦后续没有更多的资金和人冲进来，崩盘是迟早的事。”
“即便这几天不出现问题，以后，或者很快，也一定会出问题，甚至是系统性的金融风险！”
林宇一口气说完，感觉自己简直就是个天才。
这套说辞，滴水不漏，充满了前瞻性和大局观！
果然。
张洪伟听完，审视和怀疑渐渐变成了惊叹和欣赏。
他缓缓点头，然后，用一种恍然大悟的语气，替林宇做出了最终的总结。
“所以，你早就想到了这一切。”
“所以，你才会用清仓这种决绝的方式，来对南江省，甚至是对整个股市里的人，进行提醒！”
“对不对？”
对你个头啊！
老子就是想跑路啊！
但林宇看着张洪伟那“我已经洞察了一切”的表情，只能硬着头皮，沉痛地点了点头。
“对。”
一个字，重如千钧。
这一刻，林宇感觉自己就像个被迫承认自己是雷锋的罪犯。
张洪伟看着他，眼神里的欣赏几乎要溢出来。
好小子！
不仅有能力，有眼光，还有这份为国为民的担当！
赵达功那个老狐狸，这次可是送了我一份天大的礼啊！
张洪伟越想越满意，脸上的笑容再次绽放。
“既然你早就看透了这一切......”
“那你，一定还有办法，对不对？”
林宇的心脏猛地一沉。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他。
不！我没有！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会！
然而，没等他开口拒绝。
张洪伟已经站起身，走到他身边，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三天！”
“我给你三天时间！”
“交一份完善的股市管理办法上来！”
“小林同志，沪市的金融稳定，可就看你的了！”
林宇当场石化。
他僵硬地抬起头，看着张洪伟那充满信任和期待的脸。
只觉得天旋地转。
完了。
这次，是彻底完了。
我他妈的......
又要升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