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晓阳夫妇和方绪白川刚到寺前就看到这么一幕,方绪怕两人做出更出格的动作,出声大喊,“时光。”
像是两只在森林里被猎枪声吓坏了的小鹿,从流光溢彩的甜腻泡沫中破碎,被强扯回现实世界,猎人团团围住。
是俞老师,还有俞亮妈妈,绪哥,白川老师也来了。时光不知怎么,有些害怕。
俞晓阳锐利的目光往时光处而来,时光居然在这?小亮的身体和他有关?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 俞晓阳先入为主地对时光起了几分怒怨。
俞亮上前挡住,一把把时光紧紧护在身后,不让他动弹。
俞晓阳一步步走近,俞亮的目光也未曾躲闪,少年的背挺得越发硬直,向父亲表明自己的态度。
父子二人的见面还没开口,已是对立。
在方丈禅院的懒师父掐指,唉,让早点下山,非黏糊不走,这下好了吧,全遇上了。命啊,和尚命苦,得,收拾烂摊子去吧。
“俞晓阳,别来无恙啊。”
懒师父跨出寺门,对着门口陷入沉默的一众人说道,走到了俞亮时光旁边,先他们半个身子和俞晓阳行了一礼。
“大师好久不见。”家事不与外人说道,何况兰因寺救了小亮一命,俞晓阳收住了自己的怒气。
方绪白川趁此机会走到懒师父身后,一人拉走一个。
时光俞亮哪里禁得住俞晓阳的气场,都僵硬耳赤了。两师兄弟分别揽住二人,给他们一份力量。
这站位,隐隐有懒师父打头,后面是四个孩子,方绪白川分别在两侧,俩当事人被挡得严实。俞晓阳一看,嚯,这是都在护着他们呢?
再看俞妈妈,也没有站在俞晓阳身边,对立两方稍远的中间位,正焦急担心地打量着自己的孩子。
见已破了俞晓阳的威压,懒师父扭头对身后的时光说,“下山去吧。寺里要接待客人,年后再过来。”
给出明明白白的信号,兰因寺要保时光。
此话一出,俞晓阳抬眼看了懒师父,大师这是在点他?客人?时光,是兰因寺主家人?
俩小孩害怕却不懦弱,即使此时只十分明确自己的心思,但不妨碍已生出一种维护未来的勇气。
师兄弟二人赶紧打断俩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祖宗们,别在这添乱了。
白川跟方绪拿钥匙,“我先送时光回去,我再回来。”说着就想带走时光。
时光站在原地不肯走,他怕走了就会失去什么。
俞亮拉住时光的手,紧紧握了一下,“回去吧,我们说好的,年后你来接我。”又对着白川老师点头致谢。
俞亮的眼神带着恳求,时光再想坚持也得顾及几分。
方绪推了他一把,“去吧。小亮有我们照顾。”特意强调了我们,暗示他轻易反抗不是明智之举。白川在二人帮助下成功带离时光。
懒师父迎着俞晓阳夫妇和方绪进寺,让刚赶过来的芸豆师父带俞亮先去喝药,分开父子二人。俞妈妈担心俞亮,也跟着去了。
俞妈妈跟着来到后厨,胖师父把药递给俞亮,便和芸豆师父对女眷行礼后避嫌离去。
俞亮有勇气有胆量直对父亲的威压,却对母亲通红的双眶不敢直视,坐在小马扎上低着头一勺勺舀起落下吹凉,最后一口闷了。眼角流下了成串泪水,不敢睁开眼。
俞妈妈把孩子揽进怀里,“小亮,不哭,别怕。”母亲的本能是不想自己的孩子受伤,看小亮哭成这样,俞妈妈只觉得痛心。
俞亮在妈妈怀里无助地哭泣,哭到抽噎。
他没想过是在这样一个不利环境下被父亲发现的,甚至他和时光都还没来得及了解对方的心意,他还没有和时光在一起,时光还没有选择他。
就这么在他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草率地被父亲发现了。
父亲知道了,知道了,父亲不会答应的。
父亲在怨时光,父亲应该怨他的,是他的错。
俞妈妈从没见过哭得这么狼狈的儿子,小亮这么内敛的一个孩子被吓成这样,老俞真是。
俞亮的哭声戛然而止,就连周身力气也都全部泄去,俞妈妈没能扶住。
一看,小亮这是晕过去了,芸豆师父和胖师父重快步踱过来。
芸豆师父按脉,坏了,急痛攻心,有危险,“我去请方丈,师兄你背上小俞施主速去藏经阁找师叔。女施主,请您跟着前往藏经阁。”
胖师父顾不得敲门,直接冲进藏经阁,把俞亮迅速平放,“师叔,急性心衰,休克了。”
懒师父和赶过来的方丈、芸豆准备施针抢救,“了明,速速熬一剂参汤,要快。”
点烛,过火,找穴,扎针,里头三人互相配合,和时间赛跑。
胖师父接过方丈递过来的钥匙,急忙去取人参熬煮。
方绪见状,赶紧把二老带出藏经阁并带上门,扶着坐在楼梯上,二老腿都软了,“大师们在抢救,老师师母别担心。”
俞晓阳夫妇脸色都青了,直面儿子在生死边缘徘徊,俩人此刻只求孩子能平安。
小半碗浓参汤熬好后,四人配合灌药。
方丈连按几个穴道,水沟,内关,涌泉,直至俞亮喉咙发出一声呻吟。
懒师父紧随,轻按廉泉,天突,俞亮的喉结上下移动,一出现吞咽动作芸豆师父就将坐姿的俞亮稍微放低,胖师父则将俞亮的头转向一侧, 用药勺从口角缓慢倒入参汤。懒师父轻压廉泉穴辅助俞亮做吞咽动作。
梵术金针加上人参辅助,堪堪救回。
第二次了,孩子这身体本来就是玻璃易碎品,方丈和懒师父在一旁打坐缓力。
胖师父和芸豆把俞亮放平,又给搭了件袍子,现在他暂时移动不得,只能先在藏经阁躺一会了。
两人出去把门带上。
芸豆师父对着外头三人行礼,“小俞施主已抢救过来,但仍未完全脱离危险,两位大师在里头守着。
请三位施主先移步僧房休息。待小俞施主醒来,再过来看望。他暂时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
俞晓阳深鞠一躬朝两人和藏经阁方向表达谢意,胖师父和芸豆师父受了。
俞晓阳夫妇一间,方绪房间在他们隔壁。
芸豆师父停住离开的脚步,回头对着俞晓阳道,“师叔此前交代过小俞施主,服药期间不可大喜大悲,不可思虑过重。”点到为止。
俞晓阳听到这话,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老俞!”俞妈妈连忙抓住俞晓阳的手。
“别这样,这是意外,谁也不想的。小亮知道会自责的,老俞。”扑在俞晓阳身上默默流泪,痛心儿子,却也心疼丈夫。
俞晓阳他自责,后悔,甚至想再狠狠打自己一巴掌。
若不是在寺前没能忍住,做出恐吓孩子们的行为,小亮也不至于惊怕悲伤到险些丢掉性命。
方绪见老师捂着胸口,脸色发泔,赶紧掏出救心丸给他服下。俞妈妈也抚着他后背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