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妈妈和方绪散步回来时,白川已经走了,俞晓阳还是一脸严肃看着刚才的棋局。
师兄的棋竟然让老师生气成这样?
老师对低阶棋手一向宽和,复盘也是以教导为主,能让老师这么生气,师兄犯的是围棋原则性问题啊,那师兄……只得和二老匆匆道别找白川去了。
方绪开车开得飞起,窗外吹进来的风呼得耳鸣,心乱的很。
很多年没有和师兄一起下过棋了,平时少有的见面也总被他呛声,没有机会提出对弈。上次北斗杯双人赛一起给小亮时光当陪练输了,还以为是他跟师兄的棋路下不到一块。
可今晚这局棋,让方绪意识到,白川的棋乱了。
不在自己家,也不在他住的地方,少年宫的门卫大叔说他没过去,还能去哪里呢?师兄的生活圈子就像他这个人一样,简单干净。
除了和他一起,也不愿去些灯红酒绿的地方。
“小白,你找我?”白川终于回电话了。
方绪猛踩刹车,停到路边,“你去哪里了?怎么也不等我一起,电话还不接。”
白川一边提水,另一侧肩膀夹手机到耳边,“我看天色比较晚,不好打扰俞老师休息就走了,你今晚不住俞老师家?”
白川的声线正常,只有些微喘。
只要方绪在俞家吃晚饭当晚就会留宿的,俞家也有他单独的房间,所以走的时候也就没想着要等方绪。小白以前没在意过这些。
方绪语塞,最近对师兄有些上心,可能是春节快到了吧,怕师兄一个人待着伤感。
“你在哪?我来找你。”
白川顺口,“我在家呢。”
方绪拧眉,错过了?“我刚从你家出来啊,没看到你啊。你才回去?”
电话那头静默了几秒,缓缓道,“在咱们家呢。”
电话这头也消声了一会,一声略带发颤的应声,“等我。”
方绪挂了电话朝白家驶去,心急得像有团火在后面追着。真到白家门口却停下没有进去。
下车倚靠在车门上仰头看着有些暗淡的府匾。
小时候过年擦府匾可是他跟师兄的活儿。
俩人踩着长长的竹梯,白爷爷和白爸一人护住一边,白妈在下面给他们鼓掌,芳芳围着两张竹梯跑来跑去,差点把他跟师兄拱下来,被爷爷扔了一拖鞋,叫得可不服气了。
坏小狗……
白川听到刹车声知道是方绪到了,却迟迟没见他开门进来,走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小白。”
从家里走出来的白川,和小时候一样,永远笑脸盈盈地牵着自己,叫着自己小白,仿佛他们从没有吵过架,从没有分开后面的那么多年。
方绪站在原地摘掉眼镜,一手捂住双眼。
他从没真的觉得当年是他错了,可在这一刻,他认了,就是他错了。他弄丢了一个家,好多年。
鼻尖的酸意很快扩展到全身。
已经是成熟企业家的方绪,此时哭得,就像3岁抢芳芳名字的小方绪,还像17岁被师兄抛弃的小白,不在意自己的形象,难过,想哭就哭了,还低声嗷嗷嚎着。
白川也觉得此刻的方绪,不再是那个被自己故意疏远逼得他只能被迫和自己生分的方绪九段,也不是那个故意反叛想引起自己注意没成功最后只能买醉自己的方绪,就只是小时候趴在自己背上挨在自己小腿边,甜甜喊着师兄的小白。
白家,这个几乎包含了他们幼年少年青年所有的美好幸福,一靠近就情难自控。
白川不知何时也红了眼。擦了在鼻尖凝聚的泪珠,过去把方绪牵走。
这附近住的都是老街坊,大晚上的别再把大家招出来看笑话,小时候没脸没皮的,现在人到中年可丢不起这人。
“哭什么,爷爷还有爸妈看到,要笑你的,你现在可都是围棋名人了。”白川从兜里掏出方帕给方绪细细抹去泪水,轻声哄着,“不哭了,我在呢。”
方绪弯腰紧紧地抱住白川,哭着发泄,“你自己说,你有多少年没回家了,你都不要这个家不要我们了。
爷爷旅游回来知道我们吵架后都搬走了,拿着他那根宝贝拐杖打了我好几下,你倒是躲过去了。他辛辛苦苦给我们做的实木床,我们才睡了几年……
你怎么那么狠心,说走就走,一眼都不带看我的。一连四年,你连路过门口都不愿意……
后来骗我说扯平了,却不肯一起搬回来,没半年又对我爱答不理,一见面说话就夹枪带棍的……
给你打电话你总是不接我的,明明我都看到你看手机了……
你就是故意的,你还总是在我还没说完的时候就挂我电话……”
这是翻旧账呢。
白川回抱着方绪,一手贴在他背上,一手在他头发上轻按安抚,嚎吧嚎吧,得让小白把这个气出了,这么多年,估计给他记了一大摞的过错。
谁知磨人精嚎了半小时还不打算停。白川忍不住了,踩了他一脚,分开。
“差不多得了,方方都没你能嚎。吵死了。”
白川按了按耳朵,好多年没人在他耳边这么嗷嗷嗷,真是不习惯了。
方绪还在委屈,十三年,就因为一次吵架,他们整整分开十三年,这个家也没再齐过。
白川把他拉到唯一干透了的的石椅上,俩人坐在院子里,手紧紧牵着,不带情欲,只是互相安抚着遗憾。
“小白,对不起。”
白川嗓音低沉,从头到尾,方绪什么都没做错,什么都没做,是自己强求未得后自尊心作祟,他却白白受了十几年委屈。
方绪颠了颠交握的手,好多年了,师兄都不肯再让他靠近。
直到他了老师被媒体围剿,白川突然出现,护着他离开,对自己说,他是来祝贺自己的。
师兄又愿意靠近自己了,像无数个日夜,他总会是自己最踏实的归宿。这么好的师兄,这么好的家人,方绪怎么放得下。
“对不起。”
俩人互相的道歉,像是什么都说了,又像什么都没说。有些事,不知道该怎么聊开。只是不舍得也不愿意再耗了。
“来了正好,帮我一块收拾,家里太久没住人了,空气里都有股霉味。”
白川松开手,把石桌上的抹布递给方绪,“你又不是没家里钥匙,我不回来,你也不说过来打扫打扫。”
方绪哼了一气声,勒住白川的脖子,“是你说家里不欢迎我的,让我离开的。”
那时的气话方绪一直记着?
白川一愣,“那我还说不准你再叫我师兄呢,你也没听啊。”
方绪把抹布丢在白川身上,“你还说再也不管我了呢,怎么我被记者堵了你那么快就出现了?”
互相揭短,抹布扔来扔去的,打扫没成,衣服上倒是沾上不少脏污,坐在台阶上的俩人不约而同笑出声,好像回到小时候了。
方绪拉着白川的手腕,“走吧,今晚去我那睡。家里这么大,还这么多年没人住了,就我们俩,打扫到天亮都扫不干净,这两天我叫个保洁团队上门,好好清洁维修下,你也不是个干活的料啊,白老师,回头再把腰闪了。”
白川也是娇养大的,除了给嘴刁的他跟舅妈学了厨艺,真让他翻瓦修墙的,不实际。
这一晚,白川终于在方绪家客房留宿了。
俩人心照不宣,白家才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