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餐后,一行人在不远处的公园溜达消食,方绪和牧晴在最前头聊得笑声连连,牧晴觉得这是她回国之后最放松的一次相亲局了。
方绪真想让一个人开心,捻手就来的事。
牧家夫妇离他们保持着十步距离,不打扰俩人。
白川扶着舅妈在最后头慢慢走着,舅妈拍了拍白川,“小白这是也想成家了?
我看他跟晴晴聊得不错,你回头问问,我好跟人家父母交代。舅妈回头再给你另外介绍个。”
白川勉强笑笑,“大概是吧,晚点我问问他。谢谢舅妈。
我顺其自然吧,有合适的就见见,也不用太着急。”
牧晴一家没开车,方绪负责送他们回去,白川留在店里帮着舅妈关店后才走的。
舅妈年纪大了,也没坚持守岁,只让白川帮着也给白爷爷和白爸白妈上柱香。
白川打车去老宅,正上着香呢。
方绪也过来了,走到香案上拿起九根香,点燃,三根一拜。
爷爷,白爸,白妈,我是小白。给你们拜年,新年好啊。
老宅每个月都有安排人来打扫,倒是比白家要干净整洁得多。
两人上完香后就去了二楼,二楼有一个房间是常年能睡人的。
白家是当家家主除夕留在老宅守岁。
白爷爷在的时候就是他老人家留下,后来是白爸白妈,再后来二老走了之后是方绪在老宅守岁。
白川从来都是只过来上香就走了。
今年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在老宅守夜。
白川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方绪扔了套睡衣给白川,“只有我的衣服了。”又给自己拿了一套,在白川面前就开始换了起来。
白川吸了一口气转身避开,后去卫生间换上睡衣。
等他出来的时候方绪已经在小阳台上喝起来了。
“你真是走到哪,酒就到哪,我怎么不知道老宅有这么多酒?”
白川选了一个不太好的话题破冰。
方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拎起一瓶威士忌就往嘴里灌。
白川试图制止。
威士忌未经稀释或降温,酒精会像火线一样从舌尖烧到喉咙再到胃部,引发强烈灼痛感。
他不反对方绪喝酒,但这种喝法太伤身。
方绪抬高手臂避开白川,“你一个不回家的人,当然不知道了。
其实你根本也不想知道吧。在你眼里,这个家重要吗?”
方绪从晚饭的时候就一路憋着。
这一刻再没能忍住。
“方绪,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白川朝他吼了一句。
这样的质问。
和20岁他赶走自己的口吻如出一辙,方绪知道刚刚有些口不择言了,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可白川的态度还是这么伤人。
这么多年了,他又这样对自己。
方绪红了眼,30岁的方绪没有17岁的他有骨气,他舍不得刚和好的情谊。
再不能浪费一个13年了。
“为什么非得在今天相亲?”方绪红着眼抬头质问白川。
白川皱眉,“今天有哪里不适合相亲吗?”
方绪把酒瓶在桌上狠狠一放。
没放稳,酒都倒了一地,
“今天哪里都不合适,今天就是不合适。
你明知道今天是除夕,是和家里人在一起的日子,是要回老宅给爷爷给白爸白妈上香的日子。
你跟人家选在今天相亲。
是认定她了吗?
那你怎么不直接定下呢?”
白川把酒瓶扶正,这都串到哪里去了。
“小白你不要说胡话,不过是选一个大家都方便的时间一起吃个饭。
刚好今天是除夕而已。并没有什么特殊含义。
再说时间是舅妈定的。”
方绪狠推了白川一下,把他撞到阳台的木门上,“你也没拒绝不是吗?”
白川被推出火气,站直身子反推了一把,“我为什么要拒绝?
本来就是相亲,在哪天不都是相亲?
小白你到底在生气什么?
今晚这顿饭你还记得是我在跟人家姑娘相亲吗?
你明明对牧晴没有兴趣,为什么还要故意表现,你知道你这种行为会给人家姑娘造成误会吗?
你让舅妈怎么办?
你让牧晴又该怎么面对她父母?
你搅局,该生气的人难道不该是我吗?”
方绪被推倒在椅子上,冷静一些。
“我就是生气,你可以在任何时候相亲,但不能在除夕这天。
你不肯接老宅,爷爷只能把老宅留给我,白爸白妈也让我接替除夕守夜。
我知道这是他们相信我能把你带回来,能让你真正接手。
师兄,除夕从来都是家里人一起过的。
爷爷爸妈在的时候,这一天我们都是一起过的,还有舅妈。
没有外人。
今天,我以为是家宴。以为就我们,就家里人在。
是你忘了。”
方绪痛苦地捂住脑袋。只有他一个人在怀念过去,师兄不在意了,一直以来想回到过去的只有他一个人。
这个家只剩他还在意了。
师兄,我们就成这样了呢?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白川突然就理解了方绪情绪爆炸的点,小白一直对这失去的十三年耿耿于怀。
这两天这么反常,也是因为对回家,对他们能再一次回家太过期待。
小白,他还停留在十七岁。
他想回到十七岁。
可是小白,爷爷和爸妈不是相信你能把我带回家,是,早就放弃我了。
你想回到十七岁重新开始,不浪费和家人十三年幸福生活在一起的时间,而我却拼命想挣脱。
20岁的白川意识到自己对亲如弟弟的师弟生出异样情愫,开始了四年自鄙自弃自我圈地;
21岁的白川被爷爷看破秘密,跪着请求他允了自己的不堪心思,作为白家独生子他抛弃了白家;
22岁的白川彻底失去爷爷,拖累得爷爷就连临终前都想办法为自己移走老宅重担;
24岁的白川试图留下爱人,在反复窥见他与女伴们的亲密接触后被迫承认自己在强求;
25岁的白川连围棋的心气都失去了,在一场场落实自己的无能后选择灰溜溜地离开自己的梦想;
27岁的白川在同一阶段失去双亲,直到生命的尽头他们也不曾怨过自己,只求自己能放下能快乐;
因为自己的错念,他一路都在失去。
33岁的白川到最后好像什么都没能留下。这十三年太痛苦了,甚至也给小白带去那么多忐忑和负担。
小白,我要怎么告诉你,我不是忘了,我是不配记得,是我毁了一切。
我,不敢记得呢。
白川呆愣地站着,不知道该用何种解释才能为自己推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