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棋手们僵立在镜头前。
洪河的眼圈通红,拳头在身侧攥得发白。
龙彦和许厚死死按住他的手臂,他们自己却也是青筋暴起。
时光垂着头,后颈的线条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俞亮站得笔直,只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内心的海啸。
白川面沉如水,使劲抓着方绪的胳膊为他支撑。
低声对身边的棋手说,“记住每一句话。将来,要他们用棋局来偿还……”
结庐居传人白寞痕和兰因寺了因成了各国媒体教练棋手均退避三舍的人,神秘的东方力量不可招惹。
特色的服饰,无一不在说明着两人的特殊。
颁奖台下一隅,白寞痕背靠着廊柱,难掩疲惫。复赛最后一轮和高丽怪物,拼死却还是输了3目,至今还没有完全恢复。
但一双明眸仍亮得惊人,她歪头看向身旁静立如松的小师父,语气带着她特有的跳脱与犀利。
“小师父,兰因寺千年清静地,这回为了这红尘俗世,把你推出来挡枪。
下一回若还有这般破戒入世的事,你们寺里……可还敢来?”
芸豆小师父年仅十六,面容尚带稚气,眼睛却澄澈通透得仿佛能映见人心。
他闻言并未直接回答,只是微微抬眼,望向远处暮色中的山峦轮廓,那里是兰因寺的方向。
片刻静默后,他缓缓开口,声音清朗平静,却自有千钧之力。
“寞痕师姐,兰因寺的山门,避的是尘嚣,非是苍生。闭门是修心,出门亦是修行。
此次入世,非为胜负,是为证道。
道若在苍生间,兰因寺便不在苍生外。”
一声师姐,惊得寞痕差点没站稳。
“你这声师姐我可担不起。
就咱们两间的渊源,你这辈分小不到哪里去,叫我寞痕就好。可如此这般输了,不怕堕了你们千年不变的金身名声?”
他转回头,目光纯净而坚定地看向白寞痕,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名声是虚,苍生是实。
兰因寺,是华夏的兰因寺。”
白寞痕听罢,脸上的跳脱笑意渐渐沉淀为一种肃然的敬佩,了然。
“那结庐居,便也是华夏的结庐居。下次再有这等修行,两间同行!”
了因双手合十,微微颔首。
二人不再多言,转身各自离去。
身影虽渐行渐远,却仿佛有无形的丝线将他们与这红尘、与这方棋盘紧紧相连。
预示着下一次的入世,必将再来。
而在场馆最隐蔽的角落,几双眼睛正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最高处的媒体席阴影里,林寒穿着一身黑衣,帽檐压得很低,当申真嘲讽方绪时,她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入口处的廊柱后,吴哲靠着墙壁,双手抱胸。
当听到高丽棋手的嘲讽时,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仿佛在法庭上听到了一个拙劣的谎言。
休息区的屏风后,赵敏戴着墨镜,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栏杆。
看到麦克搂住时光时,她不屑地撇了撇嘴,转身离去前最后瞥了一眼场内的华夏队员们。
他们像一群幽灵,在庆典的边缘徘徊,见证着同胞受辱的全程,然后在颁奖仪式结束前悄然离去。
只有曾上门邀请过他们的两位教练隐约捕捉到了几个熟悉的侧影。
但当他们疑惑地望去时,人群中人影攒动,再也寻不见踪迹。
直到数月后的一次聚会,几位教练偶然提起那天的错觉,才惊觉彼此都有相似的经历。
“那天,我好像看见钝刀了。”
“我也好像瞥见玄冰在媒体区。”
“红拂手是不是也......”
他们面面相觑,忽然明白了什么——那些拒绝出战的人,从未真正放下。
这一刻,一颗种子悄然埋下。
将来某个时刻,这些散落在各地的棋手,将会因为共同见证过的耻辱,而重新聚拢在同一面旗帜下。
夜幕下的燕巢华灯璀璨,将华夏棋手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明处的屈辱与暗处的注视,在这一刻交织成一道深深的刻痕,烙印在每个华夏棋手的心上。
那些离去的背影或许自己都不知道。
当他们踏进燕巢的那一刻,就已经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归途。
这次史无前例的惨败和屈辱,如同一记沉重的鞭子,抽醒了整个华夏围棋界。
同时民众的愤慨也到了极点,此前三次舆论终于形成一个巨大风暴,正朝华夏围棋棋院而来。
当奥圆赛场上捷报频传国歌一次次奏响时,当奥圆会其他体育健儿取得骄人成绩,奥圆会完美落幕后,作为围棋发源地的华夏却在七王杯上惨遭滑铁卢。
甚至失去了未来一年在国际棋坛发声的资格。这种反差让民众的怒火达到了顶点。
10月2日下午,华夏围棋协会与体育总局联合召开的新闻发布会现场,镁光灯闪烁如昼。
总局原本的预案是进行深刻反思,展示重整旗鼓的决心,同时尽量淡化鬼手魏铭事件的影响。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刚刚结束审查被认定无卖国之举的老院长龙博,却选择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路。
当话筒递到他面前时,这位为华夏围棋奉献了一生的老人缓缓起身,整了整身上那件穿了多年的中山装。
他的目光扫过台下那些熟悉的记者面孔,然后坚定地望向镜头。
“本届七王杯,华夏围棋队遭遇惨败,失去未来一年的国际赛事资格。
我作为院长,负有不可推卸的全部责任。”
他的声音沉稳而清晰,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在队伍组建、战术部署、人员考察等重大决策上,出现了严重失误。
这一切的过错,都在于我一人。”
林副局长在旁脸色微变,想要打断却为时已晚,站在最后端的总局其他工作人员不断隐蔽向老院长摇头。
龙博仿佛没有看到他们的示意,继续道,“华夏围棋需要一个新的开始,需要新的领导带领这支队伍重新出发。
为此,我正式宣布,辞去华夏围棋院长一职,并,接受国家的一切处置。”
会场一片哗然。
记者们迫不及待地举手发问,问题如连珠炮般砸来。
“龙院长,具体是哪些决策失误?”
“是否与棋手魏铭的叛变有关?”
“您认为谁该为这次失败负责?”
龙博只是重复着,“所有责任,由我一人承担。”
他微微鞠躬,然后在工作人员的护送下离场,留下一个决绝而苍老的背影。
很少有人知道,在发布会前,体育总局与他长谈,表明国家和总局会与棋院和棋手们共同承担、共渡难关。
龙博无回应。
孩子们的路还长,华夏围棋的未来不能毁在这次风波里。就让我这个老头子,最后为他们挡一次子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