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棋,给时光的震撼远超预期。
他本意只是想换个轻松的方式,让绪哥和白川老师能卸下包袱,尽情下一盘。他看得出下午那局棋,两人都太压抑了。
可他没想到,四个人碰撞在一起,能下出这样一场灵魂都在颤栗的棋局。
褚嬴,你看到了吗?
棋子真的是活的,对方的棋子,也是活的。
这种感觉,真好啊。他在心里默默地说。
看着俞亮近在咫尺的冷脸为自己收去所有冰刺,时光心里充满了巨大的幸福感。
不给亲就不给亲吧,他伸出右手贴在俞亮的脸颊上,大拇指温柔地摩挲着他的唇角,眼神锃亮。
“俞亮,我很庆幸……庆幸我喜欢上围棋,喜欢你,更庆幸喜欢上的你能和我一起,下我喜欢的围棋。”
这已经是时光今天不知第几次的表白了,可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深入更用心,次次都精准地敲在俞亮心尖最柔软的地方。
俞亮的心被这句话彻底灌满,汹涌的情感让他不再满足于刚才的浅尝辄止。
将时光轻轻放倒在柔软的地毯上,双手与他十指紧扣,举过头顶,用一个更深、更缠绵的吻封住了他的唇。
这个吻带着棋局后的激动、拥有彼此的庆幸和无法言说的深爱。
在呼吸交错的间隙,俞亮抵着时光的额头,声音充满渴望,“时光,再说一次。”
时光看着他眼中翻滚的情愫,笑着主动迎上去,每一次唇瓣分离,都清晰地、一遍遍地重复着那最简单的告白,却也是最动人的情话。
“俞亮,喜欢你。”
“很喜欢你。”
“最喜欢你。”
窗外的月色静谧,客厅留下的的夜光温暖,恋人间的低语和棋局后的余韵,构成这个夜晚最动人的篇章。
围棋与爱情,成了一个课题。
楼上,是另一个围棋的课题,藏在十几年的时间沙漏里,今晚,开始翻转。
房门轻轻合上,方绪背靠着老木门滑坐下去,不是疲惫,是情绪过载后的虚脱。
今晚这盘棋,耗尽了方绪的心力,更在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白川没有开大灯,只拧亮床头上一盏暖黄的壁灯。
他走到方绪面前,蹲下身与他平视。
方绪额发汗湿,眼神里翻涌了太多东西,亢奋,震惊,反思,还有,歉意?
“怎么了?”他轻声试探,有些担心,伸手想拉方绪起来,“地上凉,先起来。”
方绪扣住他的手腕挽留,却低下头沉默。
磨人精这是哪一出?
干脆坐下,甚至有些挤在方绪身上,“下回我得把房间都铺上地毯,不然你迟早有天得感冒。”
方绪侧过头直直锁在他的脸上,嘴巴龛动了几下,才艰难发出声音,“对不起。”
这么正式?这道的是哪门子歉?
微微挣开被方绪抓住的手腕,双手从方绪背后绕过来,把情绪低落的磨人精锁在怀里,“嗯?”
方绪闭上眼睛,声音凝滞,不敢回应耳边的疑问。
白川只能不停摩挲交握的手,一遍遍在方绪耳边宽慰。
心里默默怀疑,磨人精是又在骗拥抱?今晚不像呢,是真不开心了?
“小时候,十四岁那年……”方绪被引导着慢慢开口,“我那时候,只顾着不想看你输棋不开心,怕你难过……”
白川安抚的动作停了一秒,又继续。
“说下去。”
方绪想回头看看他,被他用脑袋别住了,不被允许。
“我下了,好多假棋,让棋,想着尽量不让棋局胜负太明显……”
方绪说不下去了,肩膀有点颤抖。这个心结,无论是十四岁的方绪,还是三十一的方绪,都有些无法面对。
少年怕伤师兄自尊心,而今怕师兄知道了实情不原谅自己。
白川侧脸看着面对到一半又闭眼缩回去的小狗方绪,轻轻笑了。
方绪猛地睁眼,师兄,没生气?
他伸手摸摸方绪通红的眼角,“说完了?那听师兄说。”
箍紧了怀里瘫软的人,他也闭眼。
似在回忆十七年前,连带那份尊严受挫的刺痛,“你当,后来为什么我不再跟你下棋了?小白,你演技真不如棋力。”
不禁失笑紧握方绪的手,“我当年在意的,并不是输赢,也不是你的棋力超过我。
棋道攀登,青出于蓝,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只会为你高兴。”
说到这,他把怀里的方绪,扭过身,和自己面对面,“我在意的,是你忘记了,我首先先是一名棋手。
作为棋手,可以输,可以输得很惨,但绝不能接受对手的怜悯和施舍。
你的让棋,在我看来,不是体贴,是,对我,对一名棋手尊严的冒犯。”
方绪呼吸一滞,慌乱地看向他,想解释,却被这话把蒙在心里的盒子全然打开,自己,怎么能没想到呢?是不敢。
“我只是,我只是不想你难过,我不是那种想法……”懊悔戳得方绪已经开始语无伦次。
他打断方绪,“我知道。小白是不舍得师兄输棋难过,我知道的。”
把方绪揽住轻拍后背,“所以我后来不再跟你下棋,不是生气,是不想看见咱们家小白难做。
而且,师兄也需要时间,需要时间重新找回作为一个棋手,站在棋盘前的平等和自信。”
方绪不出声只一味收紧手臂。
白川忍不住抽气,磨人精这十四年吃什么长大了,力气这么大?
看着是还在难受,换了种语气调笑,“小白,今晚,我让你失望了吗?”
“当然没有!师兄,你今晚,下得太好了!”方绪高声,这不是奉承。
今晚,白川的棋有好几次都让方绪惊叹,既有几分棋逢对手的酣畅,又有被识破追击的窘迫。
白川如今差的,是大赛经验,是和不同风格顶尖高手的对弈,而这些,是时间堆砌可以做到的。
“小白,我很高兴,站到了你身边。很高兴,以棋手的身份站在你身边,欢迎我吗?”他的声线刻意轻松,想让方绪释怀,但也是真心实意。
今晚这局棋,清走了多年的彷徨,虽没有彻底,但减负,总是让人愉悦的。
“白川,欢迎你。”前面很郑重,突然顿了一下,“开个发布会欢迎你,好不好?”说完两人都笑了。
俞亮道歉那个梗,被时光反复拎出来说,除夕吃饭那会逗得一桌子人印象深刻。
“好啦,起来,铺的老砖太凉了,出了一身汗,给你放水洗澡。”
这次,方绪没有再阻拦,乖乖地松手,走到床边坐下,目光却追随着白川走进浴室的背影。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
方绪听着里面熟悉的、为他忙碌的声响,一种巨大的安宁感和归属感缓缓将自己包裹。
当白川调好水温走出来时,看到方绪已经脱掉了外套,安静地坐在床沿,带着往常柔软的、全然的依赖望着他。
嗯,这才是正常的磨人精。
“水放好了,去吧。”他柔声道。
方绪站起身,走到白川面前,却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他。
“师兄,”把脸埋在白川的颈窝,深吸了一口那令人安心的气息,“谢谢。”
白川也用力地回抱了,“快去。”
关门声响起,白川站在原地,听着里面传来的水声,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温柔而释然的弧度。
对于未来,他第一次感到如此踏实和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