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忒弥斯踩着月光穿过议事厅废墟时,听见了琴声。
断弦的七弦琴,弹出的却不是雅典娜的颂歌,而是阿波罗的《菲洛墨拉》。琴音断断续续,像是被火燎过的丝线,却仍倔强地响着。她循声而去,穿过坍塌的廊柱,来到赫菲斯托斯的旧熔炉旁,那里曾是阿波罗的琴房。
琴房只剩半堵墙,阿波罗坐在断柱上,左臂缠着绷带,右手中提琴的弦只剩三根。他的太阳冠碎了,发梢染着血迹,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初。
“你来了。”他头也不回。
阿尔忒弥斯没说话。她只是站在阴影里,看着他拨动琴弦。那音调像极了千年前丰收节上,他偷偷为她弹的《月光之舞》—那时她还小,总嫌他弹得太慢。
“你的箭,还在吗?”阿波罗突然问。
阿尔忒弥斯摸了摸背后无弦弓:“在。”
“能射穿堤丰的心脏吗?”
她没回答。她知道答案。堤丰的心脏不是血肉,而是混沌之力凝成的核心。用凡人武器无法穿透,用神力又会反噬自身。
阿波罗放下琴,转过身。他的左眼蒙着纱布,右眼却亮得惊人:“我试过了。”
“你疯了?”阿尔忒弥斯往前一步。
“没疯。”阿波罗扯开绷带,露出胸口一道狰狞的裂痕,那是被堤丰的千口撕咬所致。伤口深处,混沌之力正缓慢侵蚀他的神格。“我在找一个点。堤丰的心脏,不是实体,是‘规则’的集合。它没有弱点,除非……”
他停顿片刻,声音突然变得很轻:“除非有人能用‘规则本身’击碎它。”
阿尔忒弥斯瞳孔一缩:“你是说——”
“用奥林匹斯的规则。”阿波罗点头,“但那意味着,我们要用这座山的根基,去换取胜利。代价是……奥林匹斯将彻底消失。”
阿尔忒弥斯沉默了。她想起昨夜德墨忒尔在麦田边说的话:“家不能没有守门人。”可如果连家都没了呢?
“你为什么告诉我?”她问。
“因为只有你能做到。”阿波罗笑了,像千年前那个爱开玩笑的哥哥,“你最懂‘规则’,你的神性也最完整,虽然已过千年”
阿尔忒弥斯握紧无弦弓。她终于明白,当年为什么阿波罗要独自留下,在南界之时,或者在现在。他不是在等死,而是在等她找到答案。琴声中的秘密
阿波罗从怀中取出一只水晶瓶,里面装着金色液体,是青春之泉的精华,却被混沌之力染成了暗红。
“这是最后一份青春之泉。”他说,“能暂时封住我的神格崩溃。但三天后,我会变成一具空壳。你得在那之前,找到方法。”
阿尔忒弥斯接过瓶子,指尖触到瓶壁时,一股灼热感传来。那是阿波罗的神力残片,像火一样在她掌心跳动。
“你打算怎么用它?”她问。
“等你找到答案。”阿波罗闭上眼,“告诉我,阿尔忒弥斯,如果连奥林匹斯都救不了,你还愿意为它流血吗?”
阿尔忒弥斯没回答。她转身离开时,月光正好洒在阿波罗的脸上。他的笑容比琴音还轻,却比刀锋还锐。
回到议事厅,赫拉正在检查防线。她看见阿尔忒弥斯手中的水晶瓶,脸色一变:“阿波罗……”
“他撑不了多久。”阿尔忒弥斯将瓶子放在桌上,“但他找到了办法。我们需要青春之泉,但不止是封住他的神格。”
赫拉沉默片刻,忽然招来赫柏:“去极乐净土,带这瓶泉水见宙斯。”
“宙斯?”赫柏愣住,“他不是……”
“他是唯一能解开这个谜的人。”赫拉打断她,“如果他还在。”
赫柏点头,捧着瓶子化作一道金光消失。
与此同时,赫拉克勒斯正在加固防线。他的狮皮被割破几处,手臂上缠着极乐净土的绷带。见阿尔忒弥斯回来,他立刻上前:“阿波罗呢?”
“在等死。”阿尔忒弥斯淡淡道。
赫拉克勒斯猛地一拳砸在断柱上,震得尘土簌簌落下:“那我去找堤丰!”
“别冲动。”阿尔忒弥斯按住他手腕,“我们需要他活着,至少……活着的时候。”
赫拉克勒斯看着她,忽然笑了:“你变了。”
“我没变。”她摇头,“我只是想守住这个家”
夜深时,德墨忒尔在麦田边生起一堆火。火光照着她的脸,也照亮了阿尔忒弥斯手中的无弦弓。
“你知道阿波罗的意思吗?”德墨忒尔问。
阿尔忒弥斯点头:“他要我们用奥林匹斯的规则,去击碎堤丰的混沌。”
“但代价是……”
“是让这座山彻底消失。”阿尔忒弥斯望向远方,“可如果它连根都不存在了,又怎么能再被践踏?”
德墨忒尔沉默良久,忽然从怀中取出一粒麦种:“埋在这里。”
阿尔忒弥斯愣住:“你疯了?这是最后的种子。”
“不,”德墨忒尔将麦种埋入火堆,“这是第一粒新种子。”
火光映在她们脸上,像极了千年前丰收节上的灯火。那时她们还年轻,以为神权永恒。如今她们终于明白,真正的永恒不是神座。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赫柏回来了。她脸色苍白,手中空无一物。
“宙斯不在。”她说,“极乐净土中,他留下的神力已经彻底消散,他离开我们了。”
赫拉闭上眼,像是在祈祷。阿尔忒弥斯却转身望向山顶。她知道,答案不在神座上,而在脚下这片焦土里,在德墨忒尔的麦田,在赫拉克勒斯的箭矢,在阿波罗的琴弦,在她自己的无弦弓里。
“告诉所有人。”她对赫柏说,“黎明之后,我们要开始收割了。”
阿波罗的琴声再次响起时,阿尔忒弥斯正在磨箭。她没回头,却知道哥哥的琴音里多了几分笑意。
“你找到答案了吗?”他问。
“没有。”她答,“但我找到了另一种方式。”
阿波罗笑了。琴音戛然而止,断弦的琴发出一声叹息,像极了奥林匹斯山的回响。
而远方,堤丰的黑烟已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