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秽之痕**
火把的光芒在尸体和那个巨大的暗红符号上跳跃，将扭曲的图案映照得如同地狱的图腾。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铁锈混合腐败甜腻的怪异气味。
“是韩家集的人！”一名本地出身的边军士卒辨认出其中一具尸体的衣物，声音发颤，“那是韩老六，集子里最好的猎户……他、他怎么会死在这里？还变成这样……”
林潇渺强忍着胃部的不适和灵魂深处的战栗，蹲下身仔细查看。尸体表面的紫黑色纹路如同蔓延的根系，有些地方甚至微微鼓起，皮肤下仿佛有活物在蠕动。七窍流出的暗红血液已经半凝固，颜色比正常血液更深，近乎发黑。
这与地底那些被“猎手”污染的生物或韩世忠体内顽固的污秽能量，特征相似，但似乎更“新鲜”，更具攻击性，像是刚刚被某种强烈的污染源近距离侵蚀致死。
“他们死了不超过两个时辰。”影七检查了尸体僵硬程度和血迹，“血液尚未完全凝固，体温也未散尽。杀他们的人，或者……引发他们异变的东西，刚离开不久。”
他指向地上用血液绘制的巨大符号：“用受害者的血画标记，是‘暗渊’常见的‘血祭’与‘标记领地’仪式。他们在宣告，此路不通，或者……前方是他们的猎场。”
韩冲脸色铁青：“这帮畜生！”他环顾四周黑暗的山林，“他们可能就在附近，伏击路过的人，或者……用这种方式阻止人前往韩家集和老君山。”
林潇渺的目光落在那几片被撕破的深蓝色湖绸碎片上。南方势力的衣着。他们将衣服碎片扔在这里，是表明与“暗渊”合作，还是故意留下线索混淆视听？
“这些血迹符号，除了示威，有没有其他作用？”她问影七。
影七用匕首尖端小心翼翼挑起一点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血液，凑近鼻端嗅了嗅，又沾了点抹在手背，闭目感知片刻，脸色微变：“血液里残留着微弱的污秽能量，能干扰感知，制造轻微的恐惧与混乱情绪。对常人有效，对我们……影响不大，但说明施术者就在不远，且持续维持着这种‘场’。”
他站起身，望向符号延伸的方向，正是通往韩家集和老君山的路。“这是人为制造的‘污染路径’和‘精神屏障’。他们在清场，也在……积蓄某种仪式的‘材料’。”
积蓄材料？用死者和他们的血？
林潇渺感到一阵恶寒。她怀中的引星石此刻变得忽冷忽热，那股混乱痛苦的模糊感应更加清晰，仿佛无数细小的声音在哀嚎、诅咒。石头的牵引感分成了两股：一股依旧坚定地指向老君山深处，另一股……却微微偏向脚下这条洒满污血、画着邪符的山路。
“这条路……”她喃喃道，“也被‘污染’了？或者，这条路本身，就是通往某个污染核心的‘路径’？”
“很有可能。”影七沉声道，“‘暗渊’擅长利用地脉、路径甚至人心的负面情绪，构建有利于他们的‘领域’。我们必须尽快通过这里，否则待久了，恐受影响。而且……”他顿了顿，“我担心，韩家集那边，情况可能比预想的更糟。”
**石分两径**
必须立刻前进，但带着苏夫人和孩子，穿越这片被污秽能量和精神干扰覆盖的区域，风险不小。
“用这个。”林潇渺取出怀中的灰石，此刻石头的光芒已经稳定下来，变成一种温润的、仿佛能驱散阴霾的淡金色微光。她尝试将精神力注入，引导光芒覆盖自己和身边的苏夫人母子。
淡金色光芒如同薄纱笼罩，靠近那暗红血符时，血液中残存的污秽能量如同遇到克星，发出“嗤嗤”的细微声响，颜色似乎都黯淡了些。苏夫人和孩子脸上的不适感明显减轻。
“有用！”韩冲眼睛一亮，“所有人都靠近林姑娘！快速通过！”
一行人紧跟着林潇渺，沿着山路边缘，尽量避开那些血符和尸体，快速穿过了这片令人毛骨悚然的区域。离开大约百步后，空气中那股甜腻的铁锈腐臭味才渐渐淡去。
但林潇渺手中的引星石，异变再生。
先前那股分裂的牵引感，突然变得异常清晰且“固执”。指向老君山深处的牵引感依旧强烈，那是灰石（引星石）本来的目标。而另一股偏向脚下山路的牵引感，却来自于她贴身佩戴的那枚母亲留下的、六棱柱状的吊坠！
吊坠不知何时变得温热，与灰石的淡金色光芒产生着微弱的共鸣。它似乎对这条被“暗渊”血液污染过的路径，产生了某种特殊的“兴趣”或者说……“感应”。
“林姑娘，怎么了？”韩冲察觉她脚步放慢，神色有异。
林潇渺没有隐瞒，取出微微发热的吊坠：“它……对刚才那条路有反应。好像……那条被污染的路，与它，或者与它代表的‘钥匙’，有某种关联。”
影七目光一凝，仔细感应了片刻，缓缓道：“有两种可能。其一，‘暗渊’使用的污秽能量，与你吊坠中蕴藏的某种‘星钥’特质，存在某种本源上的冲突或吸引，因此产生感应。其二……”他看向山路延伸的黑暗，“这条路，可能真的通往某个与‘星钥’或‘天门’有关的古老遗迹，只是被‘暗渊’用污血和邪法污染、占据了。你的吊坠感应到的是遗迹本身的气息，而非污染。”
无论哪种，都意味着这条通往韩家集的寻常山路，已经变得不再寻常。
“我们的首要目标是韩家集。”林潇渺压下心中的疑虑，将吊坠塞回衣内，“先确认韩氏族人的安全，再根据情况决定是否探查这条路。加速前进！”
队伍再次提速。天边已泛起一丝灰白，黎明将近。
**寂静的村落**
当第一缕天光照亮起伏的山峦时，韩家集的轮廓出现在前方山坳中。
这是一个依山傍水、约有几十户人家的典型北境山村。房屋多是石头垒基、黄土夯墙，屋顶盖着厚厚的茅草或石板。村口有一棵巨大的老槐树，树下应该常有村民聚集闲聊。一条清澈的溪流从村旁流过，水上架着简陋的木桥。
然而，此刻的韩家集，静得可怕。
没有炊烟，没有鸡鸣狗吠，没有人声，甚至连冬日清晨山林常有的鸟叫都听不到。整个村落如同沉睡着，又像是一座巨大的坟墓。
“太安静了……”韩冲握紧了刀柄，示意队伍停下，散开警戒。
林潇渺的心沉了下去。这种寂静，与地底仓库那种万年尘封的死寂不同，这是一种充满不祥预感的、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生气的寂静。
“我先进去探查。”影七低声道，身形一晃，如同融入晨雾般消失。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林潇渺紧盯着村落，引星石和吊坠都恢复了常温，再无异动。但这反而让她更加不安。
约莫一刻钟后，影七返回，脸色异常难看。
“村里……没有人。”他声音干涩，“我查遍了每一户，没有活人，也没有……尸体。屋里有些凌乱，像是匆忙收拾过，但值钱物件和粮食大多还在。灶膛里还有未燃尽的柴灰，摸着还有余温，离开应该不超过半日。”
“没有打斗痕迹？没有血迹？”韩冲急问。
“没有明显的大规模打斗痕迹。但在村中央祠堂前的空地上，发现了这个。”影七摊开手掌，掌心是几枚与山路上尸体旁相同的、刻着扭曲符文的幽蓝飞镖，以及一小撮灰白色的、像是香灰的粉末。“粉末有轻微的精神干扰作用，但很淡。另外，祠堂的门楣上，有用炭笔画的一个小符号——和路上那个大的一样，但简单很多。”
被胁迫离开？还是主动撤离？
“村里有没有地窖、密室之类可以藏人的地方？”林潇渺问。
“查看了几处可能的地方，没有发现。但……”影七犹豫了一下，“我在村后靠近山脚的一户人家院子里，发现了一个新挖的坑，不深，里面埋着些碎布、破碗，还有几块带血的、粘着黑色污渍的石头。石头上的污渍……气息与山路上的污染很像，但更淡，像是被刻意清洗或净化过。”
带污染痕迹的石头被埋起来？韩家集的人，在处理被污染的东西？他们知道“污染”的存在？甚至……有能力进行初步处理？
林潇渺想起韩世忠。这位老将军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用尽力气留下了龙脉污染点的坐标和警告。他的族人，是否也因此知晓一些内情，甚至掌握了一些对抗或净化污染的方法？
“必须找到他们！”林潇渺当机立断，“如果是被胁迫，我们要救人。如果是主动撤离，他们一定知道哪里更安全，或者……去了某个必须去的地方。”
“会不会进山了？”一名边军猜测，“老君山里有不少老一辈人知道的采药、打猎的隐秘小道和临时窝棚。”
进山？林潇渺看向晨雾缭绕的老君山。如果韩氏族人是主动撤离避祸，躲进熟悉的深山是合理选择。但如果是被“暗渊”或南方势力挟持进山……
她想起客栈伙计的话——“韩家集那边也得盯紧”。想起匪徒地图上韩家集位置的那个红叉。
“搜！以韩家集为中心，向四周山林辐射搜寻，重点是进山的小道、猎人窝棚、山洞！”韩冲下令，“注意隐蔽，发现踪迹以哨音为号，不要贸然接触！”
队伍再次分散。林潇渺、苏夫人母子、影七和两名边军留在村中祠堂前，作为联络中枢。
**祠堂暗格与族谱秘记**
等待搜寻结果的间隙，林潇渺走进了韩家祠堂。
祠堂不大，但打扫得还算干净，供奉着韩氏先祖的牌位。香炉里积着厚厚的香灰，看来平日香火不断。正如影七所说，门楣内侧，有一个用炭笔草草画下的、简化的“星浪混沌眼”符号，画得很匆忙。
她的目光扫过供桌、牌位、墙壁，最后落在地上。青砖铺就的地面有些地方颜色略深，像是经常擦拭。她蹲下身，用手指轻轻敲击，一块砖下传来轻微的空响。
“下面是空的！”一名边军上前，用匕首小心撬开砖块。下面是一个不大的暗格，里面放着一本厚厚的、纸张泛黄的线装书。
是韩氏族谱。
林潇渺小心取出族谱，快速翻阅。前面的内容无非是历代先祖名讳、生卒、事迹。翻到近几十年的记录时，她发现了异常。
大约四十年前，族谱中连续有三代“族长”或“守祠人”的记录旁，都用一种极淡的、类似朱砂又掺了银粉的颜料，标注了一个小小的符号——三条波浪线，托着一枚六角星！正是“望星阁”的标记！
而在最近一代（韩世忠父亲那一代）的记录末尾，有一段用同样颜料书写的、字迹不同的旁注：
＞ **“星坠之祸，北境蒙尘。守约者逝，守望者隐。吾族受命，监护‘沉眠之眼’，非族危世乱，不可惊动。后世子孙，谨记‘三星拱月，地脉归流’之期，若见异象，当焚‘引路香’，循灰迹，入‘避尘窟’。”**
“三星拱月，地脉归流”……听起来像是一种特殊的天象或地脉周期。
“引路香”？“避尘窟”？
林潇渺立刻联想到影七发现的、祠堂前空地上的那一小撮灰白色香灰。难道那就是“引路香”燃烧后的灰烬？韩家集的人，在“三星拱月，地脉归流”的异象出现时，点燃了“引路香”，然后循着香灰痕迹，集体进入了所谓的“避尘窟”？
“避尘窟”在哪里？族谱没有明说。但“循灰迹”……
“快！检查祠堂周围，尤其是通往山里的方向，有没有特殊的香灰痕迹！”林潇渺急道。
众人立刻分散查找。很快，一名边军在祠堂后墙根下，发现了一条极其细微的、断断续续的灰白色粉末痕迹，痕迹向着村后山林延伸，但出村不远，就被落叶和尘土掩盖，难以追踪。
“影七，你能追踪这种痕迹吗？”林潇渺问。
影七蹲下，捻起一点粉末闻了闻，又闭上眼睛，似乎用某种特殊方法感知了片刻，点点头：“粉末中有微弱的引导性精神力残留，很独特，我能勉强追踪一段距离。但距离越远，痕迹越淡。”
就在这时，村外东北方向的山林里，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仿佛某种金属哨子的鸣响！
是韩冲他们发出的示警信号！但声音传来的方向，并非他们之前分散搜索的任何一队人马负责的区域！
“出事了！”林潇渺心头一紧，“影七，你循香灰痕迹追踪！我们去哨音方向！”
**地穴入口与染血的矿稿**
哨音传来的方向，是韩家集东北方约两里处，一处背阴的山坡下。这里乱石嶙峋，灌木丛生，平时罕有人至。
当林潇渺带着苏夫人和两名边军赶到时，只见韩冲和三名边军正蹲在一处被藤蔓半遮掩的山壁前，脸色异常难看。地上躺着两名边军，一人昏迷，肩头有一道深可见骨的撕裂伤，伤口边缘泛着不正常的青黑色；另一人则抱着头，痛苦地呻吟，眼神涣散，像是受到了精神冲击。
“怎么回事？”林潇渺急问。
韩冲指着山壁下方一个刚刚被炸开、黑黢黢的洞口，洞口边缘还残留着新鲜的火药痕迹和碎石。“我们发现这里有新鲜的开凿和爆破痕迹，过来探查。刚靠近洞口，里面就冲出来几个……东西！”他眼中闪过一丝余悸，“像人，又不像人，速度快得惊人，力气奇大，皮肤青黑，眼睛是浑浊的暗红色，没有理智，只知道攻击！老刘被挠了一下，小王被其中一个东西尖啸一声，就成这样了。我们砍翻了两个，剩下的缩回洞里了。”
他踢了踢脚边一具被斩杀的“东西”。那确实还保留着人形，穿着破烂的、沾满泥土的短打，但皮肤干瘪青黑，指甲尖长如爪，嘴巴咧到耳根，露出参差不齐的尖牙。最诡异的是其胸口，有一个碗口大的、仿佛被灼烧出来的焦黑窟窿，窟窿边缘的皮肉翻卷，隐约能看到里面不再是正常的内脏，而是蠕动的、暗红色的肉芽状组织。
“是‘次级污染体’！”林潇渺倒吸一口凉气，“而且是被‘催熟’或‘制造’出来的！伤口在胸口……是‘蚀心晶’吗？”她想起地底仓库那黑色晶体。
“洞口里面有强烈的污秽能量反应，还有……新鲜的血腥味和人声。”影七不知何时也赶到了这里，他追踪香灰痕迹似乎也指向了这个方向，“香灰痕迹到这里就彻底消失了。‘避尘窟’的入口，可能就在这洞穴深处，或者……这洞穴本身，就是通往某个地方的路径，被‘暗渊’的人发现并利用了。”
他蹲下身，检查那具污染体的衣物，从破烂的衣袋里，摸出一小块硬邦邦的、黑乎乎的东西，像是干粮，又像是某种矿物。掰开后，里面露出一点暗蓝色的、结晶状的颗粒。
“这是……掺杂了‘星坠残片’粉末的‘惑心膏’！”影七声音冰冷，“‘暗渊’用这东西控制并加速污染转化！这些‘东西’，很可能就是被他们挟持的韩家集村民，或者……其他被抓来的人！”
用活人制造污染体！林潇渺感到一阵眩晕和愤怒。
“洞口里面情况不明，但必须进去。”韩冲看着受伤的弟兄，咬牙道，“救人，也要阻止他们！”
就在这时，洞穴深处，隐约传来一声沉闷的、仿佛重物敲击岩石的“咚”声，紧接着是一连串铁器与石头摩擦的刺耳声响，还夹杂着几声模糊的、似人非人的呜咽和嘶吼。
同时，林潇渺怀中的引星石和颈间的吊坠，再次同时变得滚烫！牵引感强烈地指向洞穴深处！灰石的光芒甚至穿透了她的衣襟，在昏暗的晨光中映出一小片淡金色的光晕。
洞穴深处，不仅有污秽，还有与“星钥”相关的东西！而且，正在被触动！
“不能再等了！”林潇渺看向韩冲和影七，“留下两人照顾伤员，守住洞口！其他人，跟我进去！”
她抽出短匕，将引星石握在左手，淡金色的光芒如同一盏小小的灯，照亮了脚下黝黑的洞口。
洞内寒风倒卷，带着浓重的土腥、血腥，以及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甜腻污秽气息。
（第八十八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