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唐在盘山公路上疯狂地奔跑,肺叶如同破风箱般嘶哑地抽动,冰冷的夜风刮在脸上像刀子,却吹不散那彻骨的寒意。那不是来自外界的寒冷,而是从骨髓深处、从灵魂尽头弥漫出来的冰冷。他总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他,不是实体,而是某种无形的、庞大的、悲伤的阴影,带着灼热的气息和一声声泣血般的“哥哥”。
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晃动。柏油路面在月光下仿佛变成了流淌的熔岩,路旁的树木枝丫张牙舞爪,如同怪异的龙骨。幻听和幻视如同潮水般涌来,将他淹没。
他听到了对话,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
“康斯坦丁,你为什么总是不肯完整?”
一个威严而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哥哥,我…我害怕。”那是康斯坦丁的声音,怯怯的,带着依赖。
“害怕什么?”
“害怕…被你吃掉。他们说,你会吃掉我,才能变得完整。”
短暂的沉默后,那个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带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你是很好的食物,独一无二。但是……如果吃掉你,世界上就只剩下我了。那太孤独了,康斯坦丁。”
“可是……”
“没有可是。我们会一起君临这个世界,你和我,就像过去无数次那样。我会保护你。”
“…嗯。但是哥哥,如果…如果有必要的时候…”康斯坦丁的声音微弱下去。
“…如果必要,我会的。为了我们。”诺顿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金属般的冰冷,却又隐藏着更深的东西。
幻境中的对话如同尖锥,狠狠凿击着老唐的意识。那些属于另一个存在——青铜与火之王诺顿——的记忆碎片,带着千年的重量和灼热的火焰,强行挤入他作为“罗纳德·唐”的平凡人生。
奔跑的脚步猛地停下!
老唐僵立在盘山公路的中央,身体因为急停而微微晃动。他不再颤抖,脸上的惊恐如同退潮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洞的、仿佛承载了无尽岁月的悲恸。
他想起来了。
那千年的相伴,那熔岩海边的低语,那对力量的渴望,对孤独的恐惧,以及…那份深藏在暴戾与威严之下,对唯一兄弟的、扭曲却真实的羁绊。
他是诺顿。青铜与火之王,诺顿。
他的弟弟,康斯坦丁,那个总是跟在他身后,依赖他、害怕他、最终却因他而提前苏醒、失控、走向毁灭的弟弟……
“我想起来了……” 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而陌生,带着龙文的回响,“千年的孤独……还有你,康斯坦丁……”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卡塞尔学院的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山林与夜空,看到了那具冰冷的、刚刚由他弟弟化成的龙骨十字。
巨大的、迟来的悲伤如同火山般在他胸腔里爆发,却找不到出口,只能化为毁灭的火焰。
“但是……当我想起来的时候……” 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带着无法言说的绝望与愤怒,“你已经死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狂暴的火焰从他体内喷涌而出。不是康斯坦丁失控的、悲伤的火焰,而是属于诺顿的、带着君王怒意与无尽悔恨的、足以熔化青铜与岩石的滔天烈焰。
赤金色的火焰冲天而起,如同一根巨大的火柱,将老唐——不,将苏醒的诺顿——完全包裹。他的身体在火焰中悬浮起来,升向漆黑的夜空。
那火焰是如此炽烈,如此耀眼,仿佛要将整个天空点燃,宣告着一位君王的归来与复仇。
在升至最高点的刹那,那冲天的火柱猛地向内收缩,随即轰然爆开。
爆炸的光芒并非四散,而是奇异地凝聚、伸展,在夜空中形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燃烧着、散发着无尽威严与悲伤的——
火焰十字架!
那十字架悬于天际,如同神罚,又如同一座为逝去兄弟竖起的、燃烧的墓碑,久久不散。光芒映照下,山林寂静,仿佛万物都在为龙王的苏醒与陨落而默哀。
随后,火焰十字架缓缓消散,如同燃尽的余烬。夜空恢复了黑暗,只留下那灼热的气息和令人窒息的威压,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而诺顿的身影,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