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价汽车旅馆的房间陷入了黑暗,只有窗外远处霓虹灯的微光透过不算厚实的窗帘,在室内投下模糊的光晕。
路明非僵硬地躺在靠门这张狭窄的单人床上,感觉自己像个即将被推上烤架的咸鱼。他尽可能地向床边缩,恨不得自己变成一张纸片,以避开身后那具存在感极强的身体——楚子航。
然而,床实在太小了。无论他怎么缩,两人之间依旧只剩下咫尺之遥。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面瘫师兄此刻是正对着他的睡姿!虽然楚子航呼吸平稳绵长,显然已经入睡,但那张在昏暗中依旧轮廓分明的脸,就在他眼前放大。
距离近得路明非甚至能借着微光,一根一根地数清楚子航那又长又密、在眼睑下投下淡淡阴影的睫毛。
这诡异又亲密的情景,让路明非心里疯狂吐槽:这世界真他娘的魔幻!
他想起了初中时候,楚子航就是全校女生心目中高不可攀的冰山男神。有多少怀春少女为他痴狂,甚至还有两个女生因为他而在走廊里吵架,互相指责对方偷看了楚子航…
想着想着,路明非就莫名有些想笑。他尤其记得,曾经偷听到班里一个文艺范儿的女生,用梦幻般的语气对闺蜜说:“我觉得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就是能在晚上,一根一根地数着面瘫师兄的睫毛入睡……”
当时路明非只觉得这想法矫情又肉麻。
可现在……
这算是牛头人吗?!
路明非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个荒谬的念头。他替那些曾经梦想着数楚子航睫毛的女生们,提前“实现”了这诡异的“幸福”?虽然此“数”非彼“数”,场景和动机都完全不对,但这物理距离是实打实的近啊!
这个想法让他感觉自己有点邪恶,又有点难以言喻的滑稽。他死死憋着笑,肩膀因为压抑而微微颤抖,生怕把旁边这位睡美男(?)惊醒。他努力把脸埋进带着旅馆消毒水气味的枕头里,内心的小人已经在捶地打滚。
一边是身边楚子航安静沉睡的俊脸和那排该死的、让人忍不住想去数的长睫毛,一边是初中女生们天真又夸张的幻想,再加上“牛头人”这诡异的联想……
路明非觉得自己的神经快要错乱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他只是个想省钱合住的穷衰仔,为什么要承受这种精神折磨!
他紧紧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再去看那张脸,心里默念:我是直的,师兄也是直的,这只是为了省钱,为了生存……数睫毛什么的全是意外!是世界的错!
在一种混合着窘迫、滑稽和一丝莫名心虚的复杂情绪中,路明非最终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只是梦里,似乎总有无数根长长的睫毛在眼前晃来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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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塞尔学院,中央控制室深处,一间仅有寥寥数人拥有权限进入的绝密档案阅览室内。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老旧通风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在低声咆哮。
三位教授——执行部部长施耐德,风纪委员会主任曼施坦因,以及神经大条但此刻也意识到事态严重的古德里安——围坐在一张沉重的金属方桌旁。桌面上,静静躺着一份刚刚由校董会加密渠道直接送达的、标记着最高优先级和血红“绝密” 印章的厚重档案袋。
曼施坦因和古德里安的脸上写满了犹豫和劝阻。他们深知,有些潘多拉魔盒,一旦打开,释放出的可能是无法控制的灾难。校董会直接越过多层管理机构送达的档案,往往意味着麻烦,天大的麻烦。
但施耐德,这位总是隐藏在呼吸面罩之后、声音如同砂纸摩擦般嘶哑的男人,他的眼神却异常坚定,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他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指,无视了同僚无声的阻止,毫不犹豫地、精准地划开了档案袋的封口。羊皮纸与火漆被撕裂的细微声响,在此刻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档案被取出,摊开。首页醒目的标题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们的视网膜——“尼伯龙根计划”可行性及潜在风险预评估(附:特定高危血统观察记录)。
仅仅是这个标题,就让三人的心沉了下去。
他们开始一页一页地翻阅。冰冷的文字,详实到令人不安的数据,以及隐藏在客观描述下的、来自校董会某些势力的、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怀疑。档案中明确指出,如果校董会认定档案内记录个体的血统存在不可控风险,或对现有秩序构成威胁,将依据古老的“铁腕法则”——即清洗出局。
这个词像一块冰,砸在三位教授的心上。他们都知道“清洗出局”在卡塞尔和秘党的语境里意味着什么——那绝不仅仅是开除学籍那么简单。
路明非……楚子航……陈墨瞳……
一页页翻过,关于这几个学生的记录详尽得可怕,从入学评估到每一次任务表现,甚至是一些看似不经意的细节都被记录在案。他们的档案部分似乎告一段落,评估结论虽然也带着警示,但尚未达到最严重的级别。
然而,手中的档案,还剩下将近一半的厚度。
一种莫名的不安和冰冷的恶寒,如同细微的电流,瞬间窜上三位教授的脊背。空气仿佛变得更加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压力。剩下的这些……会是谁?还有什么人的评估,需要占据如此大的篇幅,并且被放置在最后?
曼施坦因教授推了推眼镜,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用一种压得极低、几乎只剩下气音的语调,带着一丝不愿相信的侥幸,试探性地问道:
“……是晚照吗?” 他指的是林晚照。那个刚刚以强势姿态闯入校董会、展现出惊人实力和背景的女生。
施耐德戴着呼吸面罩,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周身散发出的气息更加冰冷。他那嘶哑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带着一种罕见的、压抑着的情绪:
“我不希望是。”
这几乎等于默认。以林晚照展现出的力量和林家那深不可测的背景,她的评估档案绝对轻不了。但如果真的是她,并且被校董会某些人打上“高危”标签……
施耐德深吸了一口气,那声音在面罩的过滤下显得异常沉闷。他没有再犹豫,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翻开了下一页。
纸张摩擦发出“沙”的轻响。
下一秒,三位教授的目光同时凝固了。
档案页的左上角,赫然贴着一张清晰的大头照——照片上的少女,黑发如墨,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正是林晚照。
而在照片旁边,用加粗的、仿佛浸透着血色的猩红字体,标注着两个触目惊心的大字:
“极危”
下方还有一行小字注释,冰冷而残酷:
【血统稳定性:未知(存在高度异化风险)】
【潜在威胁等级:最高(建议启动最高规格监控及应急预案)】
【校董会处理建议:严密观察,若失控迹象显现,立即执行“铁腕法则”,必要时可……】
后面的字迹似乎因为某种原因有些模糊,但那不言而喻的处置意味,已经让室内的温度降到了冰点。
施耐德握着档案边缘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皮质手套发出细微的咯吱声。曼施坦因的脸色变得苍白。古德里安张大了嘴巴,眼中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
林晚照……极危血统……
校董会的档案,如同一把悬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已经将锋利的剑尖,对准了那个刚刚为学院立下赫赫功劳、却又带着无数谜团的少女。
风暴,似乎从未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