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大陆——
在这颗名为炎黄星的行星赤道之上,如一条翠绿的缎带。其北境广袤,占据了大陆五分之四的沃土,而南域则仅余五分之一,略显局促。
明月郡——
孤悬于蓬莱大陆西北边陲。在中央皇城那些自诩高贵的眼中,这里便是荒凉与落后的代名词,郡中子民,亦被轻蔑地视为“土着”。
明月城,这座边郡的明珠,仿佛被时光遗忘在永恒的春夏。
在这里,凛冽的秋风不曾扫落枯叶,晶莹的雪花亦无缘飘洒。目之所及,唯有绵延不尽的苍翠,诉说着不息的生机。
一条由南向北、尘土飞扬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正缓缓前行。自青衣宗山脚客栈启程,已逾十日。此刻,远方地平线上,一道漆黑高耸的城墙轮廓已清晰可见——明月郡城,近在眼前。
马车驶出最后一片茂密林荫,视野豁然开朗。道路两侧,是无垠的平原,沃野千里。阡陌纵横间,是大片被精心开垦的农田,承载着明月城百姓的汗水与希望。
晨曦微露,已有农夫在田间躬身劳作,晶莹的汗珠滚落,融入脚下这片温热的土地。
这幅充满烟火气的田园画卷,让端坐于车辕上的女子神情有些恍惚。她的目光穿透眼前的景象,思绪仿佛飘向了遥远的云端。
“停车,入城缴纳税银一两!”
一个粗粝的声音骤然响起,打断了女子的神游。
她微微抬眸,这才惊觉马车已不知不觉行至明月郡南城门外。一名身着皮甲的守城卫兵,一手拉着马缰绳,站在车旁。
女子回过神来,轻盈地跃下车辕。素手微翻,一枚银光闪烁的令牌与一小锭银子便出现在掌心。她走上前,将令牌与银子一同递向那卫兵。
卫兵的目光在触及女子面容的刹那,便彻底凝固了。他在这城门戍守数十载,每日迎来送往,阅人无数,自诩早已看淡红尘美色。然而眼前之人,那清丽绝俗的容颜,那出尘脱俗的气质,仿佛九天玄女谪落凡尘,瞬间击穿了他所有的认知与定力,脑中一片空白。
“咳。”女子一声清浅的咳嗽,如同清泉滴落石上,惊醒了呆滞的卫兵。
卫兵猛地回神,脸上迅速掠过一丝窘迫的红晕,慌忙接过令牌与银子。当他的目光落在那枚令牌中央那个气势磅礴的“岚”字上时,瞳孔骤然收缩!
“大……大人!”卫兵如同被烙铁烫到,慌忙躬身行礼,双手托举着令牌和银子,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声音都变了调,“小人……小人眼拙!大人身份尊贵,入城……入城无需缴税!请大人收回!”
女子唇角漾开一丝温和的笑意,伸手轻轻挡回卫兵递来的银子,只取回了那枚令牌。她的声音清越而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无妨。规矩便是规矩,无论何人,该缴的税赋自当缴纳。你们日后也需恪尽职守,即便是郡主岚晓楠本人出入,亦当一视同仁,明白了吗?”
“额……啊!是!是!谨遵大人教诲!”卫兵呆愣愣地点头应诺,目送着女子重新登上马车。车轮辘辘,缓缓驶入深邃的城门洞,消失在城内的人流中。
直到马车不见踪影,另外三名卫兵才呼啦一下围了过来。
“张三!什么情况?刚才那位是……?”
“是啊,看你行礼那恭敬劲儿,我们都没敢上前!”
张三依旧有些魂不守舍,机械地摇了摇头:“我……我也不知道具体是谁。但她有……有岚郡主的令牌!”他顿了顿,脸上忽然浮现出一种近乎痴迷的傻笑,下意识地搓了搓手,“她……她刚才拦我手的时候……我好像碰到她指尖了……冰冰凉凉的……跟玉似的……”
“嚯!”众人顿时发出一片嫉妒的嘘声。
“行啊张三!胆儿肥了!敢碰那位大人的手?我这就去禀报郡主,说你调戏贵人!”
“别别别!哥几个饶命!”张三立刻哭丧着脸告饶,“晚上‘醉仙楼’!我请!管够!”
“哈哈哈!”城门口顿时爆发出一阵心照不宣的哄笑。
明月郡·郡主府——
巍峨的郡主府,坐落于明月城的心脏地带,如众星捧月,俯瞰全城。
一辆风尘仆仆的马车,缓缓停在了府邸正门(南门)前。驾车的,正是那位令城门卫兵失魂落魄的绝色女子。
“站住!什么人?”门口值守的两名甲胄鲜明的卫兵立刻上前,手按刀柄,沉声喝问。
女子轻盈跃下马车,将一枚银色令牌递到为首卫兵面前,语气平静却带着天然的威仪:“通禀郡主,请她至会客厅相见。”话音未落,车厢内鱼贯而下七人,紧随女子身后,竟视门禁如无物,径直朝府内走去。
来人正是刘胜男一行。
两名卫兵面面相觑,一脸愕然。
卫兵甲盯着手中令牌上那个醒目的“岚”字,喃喃道:“郡……郡主令牌?这些人……”
卫兵乙猛地一拍同伴肩膀:“还发什么愣!快去通传!怠慢了贵人,你我都吃罪不起!”
“哦!是!”卫兵甲如梦初醒,拔腿便向府内狂奔而去。
郡主府·会客厅——
厅内陈设古朴大气。刘梅毫无形象地瘫在一张宽大的太师椅上,晃悠着两条腿,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忍不住开口问道:“师父,您和岚郡主到底什么关系呀?怎么会有他的令牌?而且看您的样子,就跟回自己家似的!”
刘胜男端坐在副位之上,闻言只是抿唇一笑,并未作答。
一旁的张鸣无奈地摇摇头,苦笑道:“别急,待会儿……你们自然就知道了。”他眼中带着一丝看好戏的促狭。
“踏踏踏踏……”
一阵急促而略显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厅内的宁静。
“不知是哪位贵客驾临,竟持有……”来人——明月郡主岚晓楠的身影出现在会客厅门口,话未说完,便生生顿住。
岚晓楠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过厅内众人。七位女子皆是陌生面孔,个个气质不俗,唯有居中的那两位绝色女子,让他心中莫名一跳。
唯一有点眼熟的,便是那位唯一的男子——张鸣。
岚晓楠压下心头疑惑,稳步走入厅中,在主位落座,沉声道:“看茶。”侍立一旁的仆人立马端上茶水,随后躬身退到殿外。
他的目光锁定张鸣,眉头微蹙:“张鸣?你怎会在此?男儿呢?她没同你一道回来?”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张鸣连忙起身,恭敬行礼:“张鸣拜见义父。”
“免礼。”岚晓楠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说话,目光却依旧紧盯着他,“男儿究竟如何了?快说!”心中一股不安的感觉悄然升起。
张鸣面露难色,低下头,声音含糊:“大姐……她确实回来了。只是……义父您还是……亲自问她吧。”说完便一指刘胜男,随后便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嗯?”岚晓楠的眉头皱得更紧,目光再次扫过那几位陌生女子,最终落在了主位旁那位气质最为出众、容颜倾世的女子身上。护卫口中的“天仙下凡”,果然名不虚传……他心中暗忖,随即强行拉回思绪,再次看向张鸣,语气带上了一丝严厉:“少卖关子!男儿到底在何处?”
“爹爹。”
一声清甜软糯、带着久违亲昵的呼唤,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会客厅中清晰地响起。
岚晓楠浑身一震,猛地循声望去——发出这声呼唤的,赫然正是那位被他暗自赞叹的绝色女子!
这一声“爹爹”,音色是那般熟悉,恍若昨日,可语调中的成熟与韵味却又如此陌生。岚晓楠的双眼瞬间瞪得滚圆,大脑一片空白!两张截然不同的面孔——记忆中那个娇憨稚嫩的小女儿,与眼前这位风华绝代的倾城佳人——在他惊骇的脑海中疯狂地重叠、融合……
“你……你是……胜男?!”岚晓楠的声音因极度的震惊而颤抖,伸出的手指亦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指向刘胜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
“爹爹,是我呀。”刘胜男粲然一笑,起身款款走到岚晓楠身边,竟无比自然地侧身坐到了他的腿上,仰起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带着一丝久违的撒娇口吻,软声道:“爹爹,您都好久没有教男儿识字了!”
“噗——!”正在喝茶的刘兰差点呛到,茶水喷了一地。
厅内的众人,忍不住齐齐打了个寒颤,只觉得一股强大的“恶寒”电流瞬间窜遍全身,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张鸣更是牙关紧咬,发出“嘎吱”的轻响,猛地站起身,语速飞快:“义父!我……我去看看义母!”话音未落,人已如一阵风般逃离着冲了出去。
其余几人如梦初醒,纷纷起身,胡乱找了个借口:
“师父,我们……我们出去透透气哈!”
“对对对,坐了这么久,我这腿都麻麻!”
眨眼间,偌大的会客厅便只剩下目瞪口呆的岚晓楠,和巧笑倩兮坐在他腿上的刘胜男。两人大眼瞪小眼,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其诡异又尴尬的沉默。
“额……”岚晓楠喉结滚动,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感觉如坐针毡,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自在。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刘胜男似乎玩够了,轻盈地站起身,走到客厅中央,优雅地转了个身,裙裾微扬。“爹爹,”她收起玩笑之色,神情变得认真,“您难道不想知道,这一年多来,在女儿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岚晓楠如蒙大赦,长长吁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儿,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干涩:“你……你当真是胜男?可你……你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这修为……”至亲血脉,让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女儿身上那深不可测的气息。
刘胜男嫣然一笑,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开始了她的讲述。从第一次潜入郡主府宝库的惊险刺激;到初入青衣宗的好奇懵懂,从遭遇火刹宗阴谋的危机四伏,到五行山脉凝聚灵身、突破入灵境小成的艰险奇遇……她的声音平静,却将一幅幅惊心动魄的画卷在岚晓楠眼前徐徐展开。
这一讲,便是从日上三竿,一直讲到夕阳熔金,暮色四合。仆役悄然送来晚膳,父女二人默默用完。
然而,岚晓楠依旧如同泥塑木雕般坐在餐桌旁,眼神发直,脸上交织着震惊、茫然、狂喜与深深的后怕。
女儿口中那匪夷所思的经历,如同惊涛骇浪,一遍遍冲击着他固有的认知,让他晕晕乎乎,恍如梦中。
刘胜男放下碗筷,清澈的目光直视着父亲,忽然抛出一个石破天惊的问题:“爹爹,我说了这么多秘密,现在……可以给我讲讲您和大娘的故事吗?”
“嗯?”岚晓楠猛地一震,从失神中被惊醒,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刘胜男神色一凛,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因为——你们根本就不是明月郡的人!”
“啊!”岚晓楠脸色瞬间煞白,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冷汗“唰”地一下浸透了内衫,他几乎是失声惊问:“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刘胜男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人心:“此地乃蓬莱大陆灵气最为稀薄的边陲,资源匮乏,修炼之道更是落后凋敝。像您和大娘这般年纪轻轻便踏入高阶强者之列的存在,绝无可能诞生于此!”
她顿了顿,语气更显沉重:“而且我记得……大娘仙逝之时,尚不足四十之龄,竟已是入灵境的强者!此等天赋,纵使是蓬莱皇族倾力培养的皇子,也绝难企及!爹爹,女儿说的……可对?”她的目光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静静地看着岚晓楠。
岚晓楠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又一点点恢复。他沉默良久,最终化作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仿佛卸下了背负多年的枷锁:“也罢……事已至此,告诉你也无妨了。你大娘……她的真实身份,是‘月华宗’最后的血脉传人。”
“月华宗?”刘胜男秀眉微蹙,脑海中迅速搜索,却毫无印象,“从未听过。”
岚晓楠的眼神变得悠远而悲凉,声音也低沉下来:“是啊……‘月华宗’,这个曾经照耀蓬莱的名字,早已被时光的尘埃掩埋。它……在五千多年前,便被如今的蓬莱皇族……满门屠灭,道统断绝了!”
“满门屠灭?!”刘胜男心头剧震,追问道,“为何?他们做了什么?”
岚晓楠的目光变得无比复杂,一字一顿道:“因为,在五千多年以前,执掌这蓬莱大陆、端坐于九重帝位之上的皇族……姓刘!”
刘胜男瞳孔骤然收缩,一个惊人的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脑海,失声道:“月华宗……大娘……难道?!”
岚晓楠沉重地点了点头,肯定了女儿的猜测:“不错。五千年前的蓬莱皇族,正是刘氏月华宗!”
“那……如此煊赫的皇族,为何会被拉下神坛,取而代之?”刘胜男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盛极而衰,此乃天道。”岚晓楠的声音充满了沧桑与无奈,“只因在漫长的岁月里,月华宗……再未能诞生一位拥有‘月华神体’的绝世强者坐镇中枢,守护国祚。宗门实力日渐衰微,最终……被野心勃勃的新兴势力抓住了机会,取而代之,铸就了今日的皇权格局。”
“月华神体!那是什么?”这个陌生的名词瞬间攫住了刘胜男的全部心神,勾起了她强烈的好奇。
她只知道自己是混沌体,这月华神体是什么?它与大娘、与这被掩埋的皇族历史,又有何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