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塔镇——
一连数天的燥热,暗暗退却。
午后的苍穹,失去了前几日的炽烈骄阳。浓密的铅灰色云层如同沉重的幕布,层层叠叠,将烈日牢牢封锁其后。天地间,光线骤然昏暗。
一阵阵带着湿气的凉风卷过荒原,卷起地上的枯叶草芥,打着旋儿漫天飞舞。风势渐紧,呜咽声四起,天色愈发阴沉,仿佛巨兽垂首,酝酿着惊天动地的咆哮。
废弃小院的残破屋顶上,刘胜男一行十余人迎风而立。他们齐齐仰望着被厚重云层彻底吞没的最后一缕天光,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长长地吁出一口浊气。
张鸣站在刘胜男身侧,难掩兴奋,声音几乎被风声盖过:“大姐!神了!您说七天,当真就是七天!这天色,说变就变!这雨,眼看马上就要来了!”
刘胜男唇角微扬,眼神沉静如水,缓缓吐出两个字:“出发。”
话音未落,十几道身影如同离弦之箭,自屋顶激射而下,迅疾无比地朝着刘胜男早已标记好的那片缓谷冲去。
风,陡然变得狂暴!呼啸着掠过大地,将仅存的几片残云彻底撕碎、驱散。取而代之的,是翻滚汹涌、厚重如墨的乌云!它们如同奔腾的黑色怒潮,瞬间吞噬了整个天空。天地,彻底陷入一片昏沉的暮色之中。
轰隆——!咔嚓——!
一道撕裂苍穹的惨白电蟒骤然劈下,如同打开了九天之上的闸门!
哗——!!!
豆大的雨点,瞬间化作了倾盆之势,如同天河倒泻,亿万银箭自九霄狂射而下!
噼里啪啦!密集的雨点砸落声汇成一片震耳欲聋的轰鸣!地面上的青草瞬间被无情地压伏、折断,娇艳的花朵在暴雨中零落成泥,灌木丛中枝叶凋残,一片狼藉。
“好大的一场雨!”柳枝的声音穿透雨幕,带着由衷的惊叹。
此刻,他们再次站在了那片被刘胜男圈定的土地上,仿佛立于狂暴海洋中的孤岛。
雨势越来越大,如同瀑布般从九天垂落。狂风似乎被这无边的雨幕所慑,渐渐平息。天地之间,只剩下这连接天地的、无穷无尽的雨帘!原本被烈日炙烤得滚烫龟裂的大地,骤然被冰冷的雨水浸泡,升腾起大片大片浓重的白色水汽。这浓得化不开的水汽与厚重的雨帘交织在一起,视线被彻底封锁,五步之外,人影便已模糊难辨。
众人虽相隔不远,但震耳欲聋的雨声几乎淹没了所有声音。
钱奎运足气力,高声吼道:“阵圣女!我们何时动手?”
“静待塔影。”刘胜男的声音并不高亢,甚至带着一丝慵懒,但在她逆天般强横的灵识力量精准传导下,清晰地印入了每个人的脑海深处,盖过了漫天戚雨!
骤然!
天地间一抹纯净无瑕的白光,毫无征兆地刺破厚重的雨幕与水汽,凭空乍现!这光芒仿佛不受任何阻碍,无视了遮蔽视线的雨帘与蒸腾的雾气,煌煌然降临世间!
白光出现的刹那,便开始急速向下延伸、勾勒!
首先凝聚成型的,是一颗浑圆饱满、仿佛蕴藏星辰的宝珠虚影!紧接着,一截上窄下宽、方正厚重的矩形巨柱虚影在宝珠下方缓缓浮现!再往下,拱桥般的飞檐凌空而起,雕梁画栋,其上悬挂的风铃在狂暴的雨势中竟似微微摇曳,发出无声的韵律!
青龙盘绕,玄武镇守,朱雀振翅,白虎长啸!四种栩栩如生的神兽石刻虚影,赫然跃动于飞檐之上!在浓重水汽与迷蒙雨幕的折射、蒸腾下,那神兽的虚影仿佛活了过来,鳞爪微动,翎羽轻颤,竟给人一种神兽正于这天地一色的雨幕之中嬉戏遨游的错觉!
白光继续向下延伸,勾勒出塔身!
一层!两层!三层!四层!
整座宝塔虚影呈完美的矩形流线,上窄下宽,古朴而庄严。塔身通体萦绕着柔和却神圣的宝光,在狂暴的雨帘与氤氲的水汽映衬下,更显得如梦似幻,美轮美奂,散发出一种撼动人心的磅礴神韵!
刘胜男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声音穿透雨幕:“好了,机缘已显,各凭气运造化。开始吧!”
她话音未落,人群中一道身影已按捺不住,如同扑食的猎豹,瞬间冲入茫茫雨雾!地面上雨水横流,视线受阻严重,三米之外便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形轮廓,根本难以分辨是谁。
有了第一个,便如同点燃了引线!剩余众人再无迟疑,压抑的渴望瞬间爆发!他们如同炸开的蜂群,朝着四面八方、宝塔虚影笼罩下的缓谷各个角落,疯狂地冲掠而去!一场关乎神器器魂的无声争夺,在这遮天蔽日的暴雨中,悄然拉开了序幕!
刘胜男的目光扫过身旁唯一留下、如同磐石般静立守护的子衿,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赞许。她不再理会外界的喧嚣与争夺,原地盘膝坐下。
心念微动——
神术·剥夺,启!
无声无息间,一股股浓稠如墨汁、仿佛能吞噬光线的灰色雾气,自刘胜男周身毛孔缓缓渗出。然而,这些灰雾并未向四周弥漫扩散,而是在离她体表不足半尺的空气中,便如同冰雪消融般,无声无息地湮灭、消散,仿佛从未出现。
这景象诡异而平静,似乎毫无波澜。
但就在下一秒!
以刘胜男盘坐之处为中心,一个直径高达到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米(近十万米)的完美圆形区域内,狂暴的风雨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按下了暂停键!空气骤然凝滞!
紧接着,一股无法抗拒、源自天地本源的恐怖撕扯力凭空而生!
轰隆隆——!
圆形区域的边缘地带,十万米外的广袤草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洪荒巨犁狠狠犁过!厚达数尺的草皮、泥土、碎石被一股脑地掀飞、卷起,如同被巨浪裹挟般,呼啸着冲向高空!
几乎在同一瞬间,一个规模骇人听闻的巨型龙卷风,在这暴雨天地间悍然成型!
十万米!
这是一个内径,直径达到恐怖的十万米,但向下的深度却不足一米,宽度仅仅只有九米的环形龙卷风!它如同一个巨大的、无形的、紧贴地面旋转的圆环!
与以往摧山断岳、制造深沟巨壑的破坏景象截然不同,这一次的“吸纳龙卷”仿佛改变了脾性。它并未向下疯狂挖掘,只在最外缘留下了一道深不足一米、宽仅九米、却绵延十万米的浅沟。
然而,这表面的“温和”,绝不意味着异象的终结!
只见那原本高度不过几米的环形气旋,骤然间如同挣脱了束缚的苍龙,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它疯狂地向上延伸、膨胀,速度之快,超越了肉眼所能捕捉的极限!
龙卷风柱蛮横地撕裂了头顶厚重如铅的乌云,势不可挡地直插九霄!它贯穿了层层叠叠的云海,仿佛一根连接天地的巨柱,最终没入那虚无缥缈、深邃无尽的九天之巅,不见尽头!
轰隆!咔嚓!哗啦啦——!
这通天龙卷仿佛成了引动天地暴怒的导火索!
苍穹之上,万里之外的云朵,被无情的撕扯过来,越聚越厚。万道雷霆如同被激怒的群蛇,疯狂地炸响、舞动!那倾盆的暴雨,更是骤然加剧,仿佛整个天河之水都决了口,化作灭世的洪流,向着大地疯狂倾泻!
就在这天地剧变、雷暴如狱的恐怖景象中,地面上埋头苦寻造化塔器魂的众人,却无一人察觉,那高悬于天穹、散发着神圣宝光的塔影虚像,正悄然发生着惊人的变化——它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虚幻的光影,向着凝实如金玉的实体转化!那塔身散发出的威压与神韵,正变得越来越真实,越来越厚重!
可惜,这足以令任何修士疯狂的异变,被狂暴的雨幕、轰鸣的雷声以及他们自身对器魂的狂热专注所遮蔽。
而刘胜男,对那造化塔器魂本身,却并无太多渴求。
她身负诸般神功秘法,手握玄女拂凤鞭这等真正的神级兵器。一件只有器魂、本体尚不知在何方的神器,对她的吸引力可说渺渺。
其二,神器器魂诱惑太大,得之者必成众矢之的。眼前这些人虽暂为团体,但她深知人心易变,不愿沾染这烫手山芋和因果。
其三,此塔名为“造化”,她第一时间便联想到自身所悟的“造化神技”——感悟与剥夺。她隐隐推测,造化神技或许还有另外两种形态。但急于求成非她所愿,这器魂是否真能助她参悟,亦未可知。她不屑去赌,更懒得去赌。
时间在暴雨与雷霆的交织中流逝。
身处那恐怖“吸纳龙卷”核心区域的众人,竟浑然不觉这笼罩十万米方圆的天地异象,因为这龙卷实在太大,不仅将刘胜男圈出的寻宝地所笼罩,就连整个午塔镇,也被囊括其中。
除了龙卷成型瞬间那一丝微不可察的空气波动,整个龙卷范围内依旧是平静无波。只有那空气中蕴含的天地灵气,浓度正悄然地、一丝丝地提升着。
20%……25%……30%。
最终攀升到浓度36%的天地灵气,如同决堤的洪流,从刘胜男的眉心处,疯狂地倒灌进刘胜男的体内!这股灵气洪流,足以让寻常入仙境修士瞬间爆体而亡,又足以让开天境强者欣喜若狂!
然而,当这股磅礴灵气涌入她识海深处那颗璀璨的“识海星”时,却连一丝微风都未能掀起!
识海星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宇宙黑洞,贪婪地吞噬着这海量灵气。
但盘坐于识海星上,代表刘胜男另一道意志的灵身,此时却微微蹙起了秀眉。
她感受着涌入的“洪流”,非但没有欣喜,反而露出了一丝嫌弃的表情,甚至百无聊赖地对着那汹涌而来的灵气洪流,慵懒地伸出了一根纤细的中指,红唇微启,无声地吐出一个评价:
“垃圾!”
与此同时。
延陵郡·城东传送阵——
巨大的阵台由青灰色灵玉构筑,符文流转,散发着稳定的空间波动。守卫的官兵正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突然,阵台核心光芒大盛!
嗡——!
一道粗壮的乳白色光柱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精准地笼罩了整个阵台!光芒刺目,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这预示着有人正跨越遥远距离传送而来!
然而,就在光芒攀升至顶点,即将凝聚出传送者身影的刹那——
嗡!!!
一声更加尖锐、如同琴弦崩断的异响陡然炸开!
那接引天地的光柱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掐灭,瞬间溃散、消失!阵台上刺目的光芒也如同退潮般迅速敛去,只留下空荡荡的玉台和残留的、紊乱的空间涟漪。
守卫官兵揉了揉被强光刺激的眼睛,望向空无一物的阵台,脸上毫无意外之色,只是撇了撇嘴,熟练地在手边的阵法运行记录簿上划下一个潦草的“?”,便不再理会。
这种情况,他们早已司空见惯。
传送失败,传送之人没有出现。原因无外乎两种:要么是传送通道在运行过程中被意外破坏,传送者被狂暴的空间之力撕碎或甩到了未知的虚空乱流;要么……就是传送者自己作死,在空间通道内搞了什么小动作,导致通道崩溃。
不过一般都是第二种情况,因为外人想精准破坏一次传送?难如登天!
传送阵的运作原理,如同架设一条临时的、虚无的“空间轨道”。起始阵台与目标阵台是固定的“站台”。
阵启灵晶则是提供一个庞大的能量通道,而且形成一个包裹传送者的牵引力场,整个过程就像是“轨道”和开足马力的“列车”。
传送者身处其中,如同被包裹在独立的气泡中高速移动,外界根本无法观测和锁定。
想要精准破坏这转瞬即逝、又深藏于空间夹缝中的“轨道”,其难度不亚于用凡胎肉眼去捕捉白昼中划破天际的流星轨迹,因为肉眼根本就看不见!
午塔镇——
暴雨依旧。
那直径十万米的恐怖“吸纳龙卷”,早已与漫天雨幕彻底融为一体,化为一道接天连地的、无声咆哮的巨大水龙卷。若非身处极高处或拥有特殊瞳术,根本难以察觉这隐藏在雨帘背后的天地异象。
轰隆——!咔嚓——!
一道撕裂苍穹的惨白电蛇骤然劈落,瞬间照亮了昏暗的天地!电光映照下,那高悬天穹的造化塔虚影,塔身流转的宝光似乎又凝实了几分,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厚重感!电光撕裂的云层缝隙中,隐约可见一道长长的、扭曲的白色裂痕一闪而逝,仿佛天空被巨力撕开了一道口子。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
盘膝坐于雨地、闭目操控着“神术·剥夺”的刘胜男,紧闭的双眸骤然睁开一条缝隙!两道锐利如实质的目光穿透重重雨帘,精准地投向九天之上那道转瞬即逝的电光与白色裂痕!
神技·感悟,赋予她的不仅是洞悉万法的智慧,更让她与周遭天地气机紧密相连,十万米龙卷内,她的灵识与灵气完美链接,虽然不及自身灵识那般敏锐!
但就在方才那一瞬间,她还是隐约间捕捉到了一丝微弱却鲜活的生命气息——属于人类修士的气息!
那气息在空间乱流中募的出现之后,便瞬间传递出了一股强烈的情绪波动:惊恐、绝望、无助,还有一丝濒临崩溃的茫然!
“原来如此……”刘胜男瞬间明悟了天上那异象的真相。空间传送被强行中断,有人被甩出了通道,正从九天之上坠落!
她目光如炬,无视倾盆暴雨与蒸腾水汽的阻隔,神瞳之力瞬间锁定苍穹!
只见厚厚的乌云层中,一个比芝麻粒还要微小的白点,正顽强地挤破翻滚的墨色云浪,以自由落体的速度,朝着她头顶正上方的区域,笔直地、绝望地坠落下来!
“啧……”刘胜男无奈地轻叹一声,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心念电转间——
嗡!
那笼罩方圆十万米、无声咆哮的巨型水龙卷,如同被戳破的气泡,瞬间溃散!略显凝滞的空气骤然恢复流动,狂风重新呼啸而起。
被卷到高空的泥土、碎石、草屑失去了支撑,如同下了一场泥石雨,精准地落回那九米宽、深不足一米的环形沟壑中,化作浑浊的泥浆。
天地间,仿佛那恐怖的龙卷从未出现过,唯有狂暴的雨势和那高悬的宝塔虚影依旧。只有那个急速放大的白点,在刘胜男眼中越来越清晰。
渐渐的,甚至连那穿透风雨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也开始钻入她的耳中。
“啊——!!啊啊啊——!!!”
尖叫声越来越凄厉,越来越绝望。白点慢慢变成一个清晰的人影,但距离地面,仍有数千米之遥!这高度,足以让任何入灵境大圆满以下的修士摔成肉泥!
刘胜男身体微微后仰,干脆利落地躺倒在泥泞的雨地上。她将一只手臂枕在脑后,另一只手则高高举起,五指如同拨动无形的琴弦,开始以一种玄奥的韵律快速舞动!与此同时,一股磅礴浩瀚、凝练如实质的灵识力量,如同无形的巨手,轰然冲天而起!逆着倾盆暴雨,直插云霄!
“啊——!!!救命——!!!”人影的尖叫声依旧凄厉,身体在重力加速度下疯狂下坠,距离地面只剩下一万米、八千米……高度在飞速缩减!
然而,就在下坠高度接近五千米时,那惨绝人寰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坠落的白影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猛地闭上了嘴巴,脸上的惊恐万状瞬间被一种极度的惊愕所取代!
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感受着身下的变化——那股足以将他撕碎的恐怖下坠之力,竟然被一股难以言喻的、柔和却坚韧无比的力量缓缓托住了!就好像身体突然砸进了一团巨大无比的棉花之中,下坠速度正在急剧减缓!
“这……这是……”白影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地面上,刘胜男高举的手臂猛地一沉!仿佛有万钧重物骤然压在了她的掌心!她的胳膊肘瞬间弯曲,整条手臂都显现出不堪重负的细微颤抖!
“哼!”刘胜男轻哼一声,腰腹核心瞬间发力,强行将下压的手臂再次绷直!五指舞动的频率骤然加快,如同幻影!
一股更加强横、更加磅礴的灵识力量如同决堤洪流,疯狂涌向天际!她紧咬银牙,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瞬间融入雨水被冲走,牙缝里狠狠挤出几个字:
“这……该死的……地心引力……小顿顿……诚不欺我……真他娘的沉!感觉像在托着一颗坠落的星辰!”
天空中的白色身影,下坠之势已被彻底遏制,如同被无形的巨网兜住,开始以一种相对平缓的速度降落。
五千米……
四千米……
三千……两千……五百……一百米。
当那张写满惊愕与好奇的脸,距离刘胜男只有不到五十米时——
白影脸上的表情再次发生了戏剧性的剧变!
惊愕迅速被一种极致的惊艳所取代!那双瞪大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仿佛看到了世间最瑰丽的珍宝!紧接着,那惊艳又迅速转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痴迷、赞叹、甚至一丝猥琐的复杂神情!
“靠!”
刘胜男瞬间爆了句粗口,头皮一阵发麻!她想也不想,托举的手掌猛地向旁边一甩!
呼——!
那被灵识力量包裹着的白色身影,如同一个被随意丢弃的破布娃娃,惊呼一声,直接被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甩向侧方数丈开外的泥泞草地!
噗通!哗啦!
白色身影狼狈不堪地摔在泥水里,一连翻滚了好几圈,昂贵的白色锦袍瞬间沾满了污泥浊水,精心梳理的发髻也散乱不堪。
“哎——呦——喂——!”一声带着九曲十八弯、娇滴滴、仿佛能掐出水来的痛呼响起。只见那身影挣扎着半坐起来,竟毫不在意满身泥泞,反而慢条斯理地从袖中抽出一条雪白的丝帕,装模作样地擦拭着根本没有一滴泪水的眼角,一双水汪汪、我见犹怜的眸子,幽怨无比地望向刘胜男的方向,声音委屈得能滴出蜜糖:“痛死人家了啦~!姐姐你好狠的心呐~!”
刘胜男:“……呕!”
她猛地从地上弹起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忍着那股生理性的不适,她指着泥水里的白色身影,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着,艰难地开口:“这位……公子!麻烦你!站远一点!再远一点!”她捂着胸口,又忍不住干呕了一下,“抱……抱歉……我有点……生理不适……”
听到刘胜男的话,泥水里的白色身影脸上猛的一愣。随即,那副泫然欲泣、柔弱无骨的姿态瞬间消失!只见她(他)腰杆猛地挺直,如同标枪!脸上那惹人怜爱的委屈表情如同变脸般收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警惕、探究和一丝被冒犯的冷意!整个人的气质,从娇柔妩媚瞬间切换成了锐利如刀!
刘胜男看着对方这堪比川剧变脸的速度,稍稍缓了口气,指着对方,努力平复着翻腾的胃部,用一种带着审视和毫不掩饰嫌弃的语气道:“公子,恕我直言……你这副尊容……似乎有点……长得有点……嗯,‘长残了’的感觉?”她斟酌了一下用词,最终还是选择了最直白的那个。
白色身影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精彩,如同打翻了调色盘!惊疑、羞恼、难以置信交织在一起。他(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冷意:“你……你竟能一眼看穿我的男儿之身?!”
刘胜男抱着胳膊,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眼神淡漠地点点头:“不然呢?赵佳‘同志’……现年六十有一,修为入灵境小成……”
她顿了顿,目光在对方那张比女子还要精致三分的脸上扫过,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啧啧,不仅这皮相长得妖异,这修为进境……更是妖得离谱啊。六十多岁的入灵境?当真是妖孽本妖,‘天赋异禀’啊。”
“你……你到底是谁?!”听到自己的隐秘,赵佳再也无法保持镇定,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惊怒!他屏住呼吸,大脑疯狂运转,无数念头电闪而过:“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皇城之中,知晓我真实根底的,除了舅舅和那个老狐狸,绝无第三个人!这个女人……她究竟是何方神圣?!她是怎么知道的?!”一股寒意,不受控制地从他脊椎骨窜起,瞬间蔓延全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