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那一声气音发出的“妈”,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林晓月心中激起惊涛骇浪,也让她悬着的心,骤然落地——他认了。
虽然过程惊悚,结果荒谬,但至少,他们母子在这错乱的时空里,确认了彼此。
秦风喊出那一声后,自己也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直起身,脸上血色尽失,眼神慌乱地扫视四周,生怕刚才那石破天惊的称呼被旁人听了去。幸好,课间的教室嘈杂喧闹,他们这边的诡异气氛虽然引人侧目,但并无人听清那低如蚊蚋的字眼。
“你……你……”秦风指着林晓月,手指微微颤抖,你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信息过载让他的大脑几乎宕机。
林晓月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四十五年的阅历在此刻发挥了作用。她知道,此地绝非谈话之所,再多停留一秒,都可能引来无法预料的麻烦。
她猛地站起身,一把抓住秦风的手腕——那触感,是少年劲瘦有力的手臂,而非记忆中孩童的柔软。这感觉让她心头一涩,但动作却毫不迟疑。
“跟我来!”她压低声音,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带着母亲特有的威严。
秦风似乎还处于懵圈状态,竟被她拽得一个趔趄,下意识地跟着她往外走。
“喂,你们……”旁边的陈默终于开口,清冷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疑问。他看着林晓月紧抓着秦风手腕的手,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林晓月脚步一顿,头也没回,只匆匆丢下一句:“有点事,麻烦帮我们请个假!”便拉着魂不守舍的秦风,迅速挤开人群,消失在了教室门口。
陈默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目光深沉,指间转动的笔,不知何时已经停下。
**第二节**
林晓月拉着秦风,一路疾走,几乎是脚不沾地。她目标明确,直奔教学楼角落那个通常人迹罕至的男厕所。这个时间点,那里最有可能空无一人。
“你带我来这儿干嘛?!”秦风被她推进男厕所,踉跄一步,终于找回了一点神智,声音带着羞愤和残余的惊恐。被一个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生,还是个陌生面孔,强行拽进男厕所,这经历简直匪夷所思!
“砰!”林晓月反手关上了厕所的门,甚至本能地想去找门栓,发现没有后,只能用背抵着门,警惕地听了听外面的动静。
确认暂时安全后,她才转过身,面对着惊魂未定的儿子。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粗重的呼吸声,以及空气中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四目相对,气氛尴尬、诡异,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诞。
秦风背靠着冰冷的瓷砖墙,眼神像受惊的小鹿,在林晓月脸上来回扫视,试图找出任何易容或者伪装的痕迹。可没有,那张脸,年轻、鲜活,皮肤光洁,眉眼间甚至带着一丝他从未在母亲脸上见过的、属于少女的倔强与灵动。
但这眼神,这气场,还有那脱口而出的、只有他亲妈才知道的糗事……
“你……你到底是谁?”秦风的声音干涩,带着最后一丝挣扎,“恶作剧?还是……什么新型骗局?”
林晓月看着他这副模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更多的是一种跨越时空重逢的心酸。她叹了口气,决定用最直接的方式打破他最后的幻想。
“骗局?”她往前走了一步,逼近他,眼神锐利,“秦风,需要我再说点别的吗?比如你初二那年,偷偷把不及格的数学卷子藏在你爸那本《时间简史》里,以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结果呢?”
秦风瞳孔再次地震。
“结果我打扫卫生的时候,抖搂出来了。”林晓月面无表情地陈述,“还有,你高一早恋,给隔壁班那个叫小雯的女生写情书,开头第一句是‘你好,见信如晤’,被我在你书包夹层里发现的,字写得跟狗爬一样。”
“!!!”秦风的脸色瞬间爆红,这次是纯粹的羞耻!“你……你别说了!”
这些埋藏在他心底,自以为天衣无缝的秘密,被如此直白地抖落出来,杀伤力比刚才的童年糗事更大!这绝对是他亲妈,只有她才知道这些!只有她才会用这种“鞭尸”式的教育方法!
**第三节**
最后的心理防线被彻底击溃。秦风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双手抱住头,发出了一声痛苦又迷茫的哀嚎:“……妈!真是你?!可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看着他终于认命,林晓月紧绷的神经也松懈了一丝。她走到他面前,蹲下身,与他平视。此刻,她不再是那个威严的母亲,眼神里流露出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属于母亲的柔软和无奈。
“我也不知道。”她轻声说,语气里充满了疲惫,“我只记得昨晚……不,是‘之前’,我们大吵了一架,然后我睡着了,再醒来,就在教室里了。”
她伸出手,想像小时候那样摸摸他的头,却在触及那硬邦邦、还喷了过量发胶的头发时,顿住了。这不是她记忆中那个软乎乎的小脑袋了。
她收回手,语气变得严肃:“现在不是纠结原因的时候。重点是,我们现在都是十八岁,是同学。这件事,天知地地知,你知我知,绝对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你明白吗?”
秦风抬起头,脸上混杂着崩溃和滑稽:“不然呢?告诉别人你是我妈?谁会信啊!他们只会觉得我们俩是神经病!”
“知道就好。”林晓月站起身,重新恢复了主导姿态,“从现在开始,在外人面前,我们就是普通的同学关系,不,甚至要比普通同学更陌生一点。你给我记住了,不准露馅!”
秦风也跟着站起来,身高带来的优势让他稍微找回了一点底气,但面对母亲那熟悉的、不容置疑的眼神,那点底气又迅速消散。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林晓月瞥了他一眼,属于母亲的“职业病”开始发作,“首先,回去上课。其次,把你那吊儿郎当的坐姿给我改改!还有,不准再欺负同学,逼人家借作业!听见没有?”
**第四节**
熟悉的唠叨模式开启,秦风条件反射地感到头皮发麻。他忍不住反驳:“我都十八了!不是八岁!你能不能别……”
“十八?”林晓月打断他,冷笑一声,“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那个能把门牙磕掉的傻小子!而且,别以为换了个壳子我就管不了你了。想想看,要是我把你那些糗事,比如怕黑要抱兔子睡觉,比如写‘见信如晤’的情书,随便跟班里哪个同学‘分享’一下……”
“停!打住!”秦风吓得差点跳起来,脸上满是惊恐,“妈!亲妈!我错了!我听你的!我全都听你的!以后你就是我老大,你指东我绝不往西,行了吧?”
这种被亲妈拿捏住命门的感觉,穿越了时空依然精准有效。秦风内心是崩溃的,别人穿越要么称王称霸,要么逆袭打脸,他倒好,穿越回来多了个“同龄”的妈,还得继续被管得死死的!这算什么地狱级难度的穿越?!
看着儿子吃瘪又不得不屈服的样子,林晓月心里莫名地舒畅了一点。至少,在目前这个混乱的局面里,她重新确立了对儿子的“管辖权”。
“记住你说的话。”林晓月整理了一下校服,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走吧,回教室。”
她刚转过身,手还没碰到门把手,厕所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以及几个男生嬉笑打闹的声音!
“快点,憋死了!”
“刚才看见秦风被个妹子拽走了,方向好像是这边?”
“真的假的?这么劲爆?”
**第五节**
声音越来越近,眼看就要到门口了!
林晓月和秦风脸色同时大变!
要是被人发现他们俩,一男一女,单独待在男厕所里关门“密谈”,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刚刚建立的“保持距离”原则,会在瞬间土崩瓦解,他们将成为全校最大的八卦中心!
“怎么办?!”秦风瞬间慌了神,下意识地看向母亲,寻求主心骨。
林晓月也是心头一紧,电光石火间,她目光扫过厕所内部。只有一个入口,没有窗户,无处可躲!
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外,一只手已经搭上了门把手,转动了一下!
“咦?门好像锁了?”外面传来疑惑的声音。
林晓月猛地反应过来,刚才她情急之下关门,可能下意识带上了力道,让门外的人误以为里面反锁了。
“有人吗?里面有人吗?”外面的人开始拍门。
秦风紧张得大气不敢出,用口型问林晓月:“谁啊?”
林晓月屏住呼吸,仔细分辨门外的声音。其中一个咋咋呼呼的嗓音,她有点印象,好像是坐在秦风后排,一个叫赵强的男生,平时就跟秦风混在一起,是个出了名的大嘴巴。
绝对不能让他们进来!
她急中生智,猛地抬脚,狠狠踹了一下旁边的隔间门板,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同时压低了嗓子,模仿男声,粗声粗气地、带着极度不耐烦地吼道:
“吵什么吵!拉肚子!烦不烦!”
门外瞬间安静了。
几秒后,传来赵强讪讪的声音:“……呃,不好意思啊哥们,您继续,继续……”
脚步声伴随着嘀咕声渐渐远去:“靠,真晦气……走走走,去楼上……”
听着脚步声消失,林晓月和秦风同时松了一口气,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好险!
秦风看向林晓月的眼神,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佩服。他妈这随机应变的能力,也太强了吧?
危机暂时解除,但林晓月的心却沉了下去。
她看着惊魂未定的儿子,压低了声音,语气凝重:
“看来,光是假装不认识还不够。”
“我们必须想办法,让所有人都觉得,我们俩不仅不熟,而且……关系非常差。”
(第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