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归墟的边界」。
这五个字从陈凛口中吐出,带着一种非现实的、冰冷的重量,砸在林晓月的心上,让她瞬间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和茫然。
归墟……边界?
那是什么地方?一个物理坐标?还是一个……意识层面的概念?陈默的“意识”在那里?那他的身体呢?秦振华拿着他的身体想做什么?!
无数恐怖的可能性如同狰狞的鬼影,在她脑海中疯狂舞动,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只能依靠身后同样震惊到失语的秦风支撑着,才没有瘫软下去。
“你……什么意思?”林晓月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祈求,祈求着一个不那么绝望的答案。
陈凛似乎对她们的反应毫不意外。他示意了一下旁边的手下,那人立刻搬来了几个废弃的油桶,示意他们坐下。陈凛自己则靠在一个锈蚀的机床旁,姿态依旧带着一种疏离的审视。
“秦振华所在的派系,对‘归墟’项目的理解,停留在粗暴的‘嫁接’和‘占据’层面。”陈凛的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冷静得像是在分析一份实验报告,“他们认为‘完美载体’是一个空容器,只需要清除掉原有的意识,就能植入他们想要的。”
他看向林晓月,目光锐利:“但你和陈默的存在,证明了事情没那么简单。意识与载体之间存在更深层的、我们尚未完全理解的‘锚定’效应。强行剥离或覆盖,会导致载体崩溃,或者……意识流散。”
“流散……”林晓月喃喃重复着这个令人不安的词。
“就像把一杯水倒进大海。”陈凛用了一个残酷的比喻,“大部分会消失无踪,但极少数特殊的、或者说‘执念’足够强大的意识碎片,可能会因为某种‘共振’,被暂时滞留在‘归墟’与现实之间的……夹缝里。那里,就是所谓的‘边界’。”
**第二节**
所以,陈默没有完全“死”,也没有“活”。他的意识,成了一片漂泊在未知维度夹缝中的、执念的碎片?
这个认知,比直接的死亡宣判,更让林晓月感到一种无力的、绵长的痛苦。
“秦振华拿走他的身体……”她不敢想下去。
“一个失去了核心意识的‘完美载体’身体,同样是极其珍贵的研究样本。”陈凛的语气不带任何感情,“可以用于测试载体本身的生理极限,研究‘锚定’效应的物理基础,甚至……尝试进行新的‘意识灌注’实验。”
新的意识灌注?!用陈默的身体?!
林晓月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和愤怒让她几乎要呕吐出来!秦振华!他简直是个魔鬼!
“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一直沉默的秦风,忽然抬起头,红肿的眼睛里带着警惕,盯着陈凛,“你和他……是一类人吗?”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陈凛展现出的对“归墟”和意识领域的了解,绝非普通人所能及。
陈凛对于秦风的质疑,并未动怒,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我和他的区别在于,他试图扮演上帝,而我,只想当一个……清道夫。”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林晓月身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找到陈默的意识碎片,将他‘带回来’,是摧毁秦振华野心的关键一步,也是……唯一能彻底摧毁那个身体,让他无法得逞的方法。”
**第三节**
带回来?
从那个所谓的“归墟边界”,把一片意识碎片带回来?
这听起来如同天方夜谭!
“怎么带?”林晓月的声音带着绝望,“我们连那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我知道入口。”陈凛的话再次石破天惊,“或者说,我知道一个可能通往‘边界’的、不稳定的‘裂隙’所在。”
他向前一步,逼近林晓月,那强大的压迫感几乎让她窒息。
“但进入‘边界’,需要‘钥匙’。一个与目标意识有着强烈共鸣的、稳定的‘信标’。”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落在林晓月身上,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直视她灵魂深处那份与陈默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你,林晓月,就是那把钥匙。”
林晓月猛地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油桶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是钥匙?因为这张脸?还是因为……他们共同经历的那些生死时刻?
“为什么是我?”她声音颤抖。
“因为你是‘载体’,你的意识结构本身就更容易感知和连接那种非现实维度。”陈凛的语气不容置疑,“更因为,陈默最后的执念,与你有关。你是他意识碎片在无边混沌中,唯一可能识别和响应的‘坐标’。”
陈默最后的执念……与她有关?
林晓月怔住了。那个总是冷着脸、说话刻薄、行事偏执的少年,他最后时刻……在想什么?是仇恨?还是……别的?
一股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她心中翻涌。
**第四节**
“这太疯狂了……”林晓月摇着头,本能地抗拒。进入一个未知的意识夹缝,去寻找一个可能已经支离破碎的灵魂?这超出了她所有的认知和理解范畴!
“你可以拒绝。”陈凛的声音依旧冰冷,没有丝毫劝说的意思,“那么,陈默的意识将永远迷失,他的身体会被秦振华亵渎。而你们……”
他扫了一眼她和秦风:“我会给你们一笔钱和一个新的身份,送你们离开。从此,你们是生是死,与我无关。秦振华和他背后的势力,是否会找到你们,也看你们的运气。”
他给出了选择。一条是通往未知危险、希望渺茫的道路;另一条,是看似安全、实则依旧前途未卜的逃亡。
看似有选择,实则根本没有选择。
如果她选择独自逃亡,陈默因她而沦落的结局,将成为她余生永远无法摆脱的梦魇。而且,谁能保证秦振华不会再次找到他们?到那时,还有谁能救他们?
她看了一眼身边的秦风。少年紧紧咬着嘴唇,眼中充满了恐惧,却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他父亲的倔强。他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虽然没有说话,但那眼神似乎在说,无论她做什么决定,他都会跟着她。
林晓月闭上眼,深吸了一口这废弃厂房里冰冷而污浊的空气。前世今生的画面在脑中飞速闪过,挣扎,痛苦,还有那一丝微弱却始终不曾熄灭的、属于母亲的光。
她重新睁开眼,看向陈凛,眼中所有的犹豫和恐惧都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平静所取代。
“告诉我,该怎么做。”
**第五节**
陈凛对于她的决定似乎毫不意外。他微微颔首,从风衣内侧的口袋里,取出了一个只有拇指大小、通体漆黑、表面光滑如同鹅卵石的物件。它没有任何接口或指示灯,看起来毫不起眼。
“这是‘共鸣石’,一种……古老的引导器。”陈凛将黑色石子递给林晓月,“它会放大你的意识波动,帮助你感知和定位陈默的碎片。但能支撑多久,能深入多远,取决于你自己意识的强度和……决心。”
林晓月接过石子,触手一片冰凉,仿佛能吸收她手心的温度。
“那个‘裂隙’在哪里?”她问道。
“不在这个世界任何一个物理坐标上。”陈凛的回答再次超出了她的理解,“它存在于特定的‘场’中。顾知行书店里的那个‘锚点’,是已知最稳定的一个入口。”
顾知行的书店!那个有着奇怪宝石的书!
林晓月瞬间想起了自己触碰那本书时,脑海中出现的混乱画面和那个神秘的叹息!
「时候……未到……」
那个声音……难道……
她猛地抬头看向陈凛,眼中充满了震惊和询问。
陈凛似乎知道她想问什么,他的眼神深邃如渊,给出了一个更让她心神震荡的答案:
“顾知行守护的,不仅仅是知识。”
“他守护的,是‘门’。”
“而看门的人……”
他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种宿命般的冰冷:
“从来都不止一个。”
(第四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