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趴在观察窗前，眼睁睁看着巨大的机械臂砸向原型体核心的外壳。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金属扭曲的尖啸和晶体破碎的脆响，整个平台剧烈震颤，仿佛随时会从高空坠落。
秦振华站在悬浮平台上，紫黑色的左眼疯狂闪烁，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冰冷而扭曲：
“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天真！”
又一记重击。外壳上出现蛛网般的裂纹，紫黑色的污染能量从裂缝中渗出——那是封印受损的迹象。秦风能感觉到，意识深处父亲留下的那个温暖光点，开始剧烈颤动。
必须做点什么。
秦风环顾四周。平台上除了观察窗和控制台，几乎空无一物。他冲到控制台前，试图寻找还能运作的系统，但屏幕一片漆黑，所有功能都已失效。
就在他绝望之际，眼角余光瞥见了一样东西——墙角有一台半埋在金属碎片下的设备，表面刻着熟悉的纹路。那是林婉的清洁机器人，在带他抵达神庙后休眠的那台。
它怎么会在这里？
秦风冲过去，扒开金属碎片。机器人严重损坏，外壳凹陷，指示灯全部熄灭。但当他将核心水晶靠近时，机器人的主摄像头突然闪烁了一下红光。
紧接着，一个微弱的投影从摄像头投射出来——是林婉。
“如果你看到这段影像，”林婉的影像比之前更加模糊，声音断断续续，“说明机器人启动了最后协议……它在检测到原型体异常时，会自行返回核心区……”
影像闪烁：“听着……秦振华要破坏的不仅是封印……他要引爆原型体的能量核心……制造一个临时的、巨大的维度缺口……哪怕只能维持几秒钟……也足够让‘门外存在’送过来……某个东西……”
秦风心脏狂跳：“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但根据我偷看到的资料……那是一个‘种子’……能在我们的世界扎根生长……最终长成新的‘门’……”
影像剧烈抖动：“阻止他的唯一方法……不是保护外壳……而是进入核心内部……手动激活‘过载净化协议’……那会消耗掉原型体所有的能量……让它在净化中彻底消散……但封印也会随之消失……”
秦风愣住了：“那莉亚娜和我爸——”
“他们的意识会随着原型体消散而自由……但时间很短……他们必须在消散前找到新的锚点……否则就会彻底……”
影像突然中断。机器人发出一声刺耳的电子音，然后彻底沉寂。
秦风站在原地，消化着这些信息。两个选择：保护外壳，但秦振华可能会成功引爆核心，让“种子”降临；或者激活净化协议，让原型体消散，解放父亲和莉亚娜的意识，但封印也会消失，而且他们的意识可能无法存活。
没有完美的选择。
又是一记重击。观察窗的玻璃开始出现裂痕。秦风看到，外壳的裂缝已经蔓延到整个表面，紫黑色的能量如血液般汩汩涌出。
他必须决定，现在。
秦风闭上眼睛，将意识沉入深处，触碰到那个温暖的光点。
“爸……你能听到吗？”
光点轻轻颤动，然后，陈默的声音直接在他意识中响起，虽然微弱，但清晰：
“小风……我听到了。”
“林婉说……我可以激活净化协议，让你们自由，但封印会消失，而且你们可能……”
“我知道。”陈默的声音平静，“莉亚娜也感应到了外面的情况。小风，听我说：不要激活净化协议。”
秦风愣住：“为什么？你们会被困在这里，秦振华会——”
“因为还有第三个选择。”陈默说，“莉亚娜刚刚想起来的。原型体在设计时，有一个隐藏的‘自毁倒计时’——不是净化，而是彻底湮灭。一旦激活，原型体会在三分钟内坍缩成一个奇点，然后完全蒸发，连能量都不会留下。”
“那你们——”
“我们会和它一起湮灭。”陈默的声音依然平静，“但这会制造一个短暂的‘秩序真空’。在那个真空里，所有污染都会被暂时排斥。如果时机把握得好……秦振华可能来不及引爆核心，而‘门外存在’也无法传送‘种子’。”
秦风感到呼吸困难：“但你们会死……真的死……”
“我们本来就已经……”陈默停顿了一下，“不，这样说不对。小风，听好：莉亚娜和我融合后，我们看到了很多东西。原型体的记忆，守护者的历史，还有……‘门’那边的真相。”
他的声音变得严肃：“秦振华以为门外是神明，是恩赐。但他错了。门外什么都没有——至少，没有他想象的那种‘存在’。那里是一片纯粹的、无序的、渴望吞噬一切的‘虚无’。那些所谓的‘神谕’，只是虚无的回声，是它诱捕有序世界的诱饵。”
“虚无？”
“对。无序渴望有序，就像寒冷渴望温暖。我们的世界对虚无来说，是一顿丰盛的大餐。而秦振华……他在主动为它铺好餐桌。”
又是一记重击。观察窗的玻璃裂开一道缝隙，刺耳的警报声响起。
“没有时间了。”陈默急促地说，“小风，去控制台左侧第三块地板。下面有手动激活装置。按下红色按钮，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三分钟，你至少要跑出五百米，否则会被坍缩波及。”
“爸，我——”
“晓月就交给你了。”陈默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告诉她……我从来没有停止过爱她。告诉她……我为她骄傲，也为你骄傲。”
光点的温度开始升高。
“还有，关于‘心’的线索……”陈默的声音开始模糊，“莉亚娜留下的坐标……去那里……找到‘守望者’……她会告诉你一切……”
“爸！”
“快走！”
秦风睁开眼睛，泪水模糊了视线。但他没有时间哭泣。
他冲到控制台左侧，跪在地上，用颤抖的手摸索第三块地板的边缘。果然，地板松动。他用力掀开，下面是一个简单的金属盒子，盒子里只有一个红色按钮，旁边有一个小小的数字屏，显示着“180”的倒计时——三分钟。
按钮上方刻着一行小字：
**“最终协议：秩序之湮灭。激活后不可逆转。”**
秦风的手悬在按钮上方。
外面，秦振华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带着一丝疯狂的笑意：“外壳要破了！准备好迎接新世界吧！”
机械臂发动最后一击。
秦风按下按钮。
嗡——
低沉的震动从脚下传来，不是撞击的震动，而是某种更深层、更基础的震动，仿佛整个空间的结构在哀鸣。数字屏上的数字开始跳动：179，178，177……
平台上的灯光全部熄灭，只有核心水晶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秦风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从下方传来——原型体开始坍缩了。
他转身就跑。
沿着来时的通道，跌跌撞撞地奔跑。身后，金属扭曲的声音越来越响，夹杂着秦振华错愕的怒吼：
“什么？！能量读数异常——不！停下！”
秦风没有回头。他冲过一道道闸门，那些闸门在他通过后自动关闭，试图将坍缩限制在核心区。但坍缩的力量太强，金属门一扇接一扇被撕裂、扭曲、吞噬。
倒计时：120，119……
秦风已经跑出两百米。肺像火烧一样疼，腿上的旧伤再次崩裂，但他不敢停。他能感觉到身后的空间在塌陷，空气被抽走，光线被扭曲。
前方出现一个岔路口。一条路向上，通往出口；另一条路向下，标记着“紧急避难所”。秦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向上的路。
倒计时：90，89……
他冲上一段螺旋楼梯，台阶在脚下震颤。头顶传来光亮——是出口！
但就在他即将冲出楼梯间时，整个通道突然剧烈倾斜！秦风失去平衡，重重摔在地上，顺着倾斜的地面向后滑去！
下方，坍缩的中心已经形成一个肉眼可见的黑色球体，球体周围的空间扭曲成怪异的漩涡，所有东西——金属、晶体、能量、甚至光线——都在被吸入其中。
秦风的脚已经滑到楼梯边缘。他拼命抓住一根暴露的钢筋，身体悬在半空。
倒计时：45，44……
黑色球体在扩大。秦振华的悬浮平台已经被吞噬了一半，他站在平台上，紫黑色的左眼疯狂闪烁，双手在空中乱抓，仿佛想要抓住什么不存在的救命稻草。
“不……不该是这样……我是被选中的……我是……”
话没说完，平台彻底被吸入黑球。秦振华的身影消失在扭曲的漩涡中。
倒计时：30，29……
秦风用尽全身力气向上爬。钢筋在他手中弯曲，脚下的虚空传来恐怖的吸力。他低头看了一眼——黑球已经扩大到直径二十米，所过之处，一切都被抹去，只留下纯粹的、空洞的黑暗。
就在他即将力竭时，一只手突然从上方伸下来，抓住了他的手腕！
那只手纤细但有力，将秦风猛地向上拉去。秦风借力翻上平台，瘫倒在地，大口喘息。
他抬头，看清了救他的人，愣住了。
那是一个年轻女性，穿着残破的守护者制服，面容憔悴但眼神锐利。最让秦风震惊的是，她的长相……和林婉留下的影像有七分相似。
“你是……林婉的女儿？”秦风脱口而出。
女性愣了一下，然后苦笑：“不，我就是林婉。或者说，是林婉意识的……一部分。”
她扶起秦风：“没时间解释了，快走！湮灭的最终阶段要开始了！”
两人冲出出口，来到实验场的外围平台。这里距离核心区已经有四百多米，但吸力依然强大。秦风回头看去——整个核心区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直径超过五十米的巨大黑球，黑球表面跳动着银白色的电弧，那是空间被撕裂的征兆。
倒计时：10，9……
“趴下！”林婉将秦风按倒在地。
黑球突然向内坍缩，从五十米瞬间收缩到拳头大小，然后在万分之一秒内——爆炸。
不是能量的爆炸，而是空间的爆炸。
没有声音，没有火光，只有一道纯粹的白光从坍缩点爆发，瞬间吞噬了整个视野。秦风感到自己像是被扔进了滚烫的温泉，所有的疼痛、疲惫都在白光中消融。
然后，白光散去。
秦风睁开眼睛，挣扎着坐起。眼前的景象让他呆住了。
整个原型体核心区……消失了。不是被摧毁，而是像被橡皮擦从画纸上擦掉一样，彻底消失。原地留下一个完美的半球形坑洞，坑洞的边缘光滑如镜，切面呈现出奇异的彩虹色光泽。
没有残骸，没有污染，甚至没有能量残留。只有纯粹的、洁净的虚无。
而在坑洞的中心，悬浮着两个微弱的光点——一白一金，相互环绕，缓缓旋转。
“他们成功了……”林婉喃喃道，眼中泛起泪光，“湮灭制造了秩序真空……他们的意识在最后一刻逃逸出来了……”
秦风想冲过去，但被林婉拉住：“别过去！真空区域的空间结构还不稳定，贸然进入可能会被随机传送到任何地方！”
“可是我爸——”
“看！”林婉指向光点。
两个光点开始上升，飘向天空。它们越升越高，在深红色的天幕中，像是两颗新生的星星。
然后，金色的光点突然转向，向着秦风的方向飞来！它像流星般划过天空，精准地坠落在秦风面前，悬浮在他手心上方。
光点中传来陈默最后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小风……活下去……找到‘心’……”
光点闪烁了一下，然后化作无数细碎的金色尘埃，融入秦风的手心。秦风感到一股暖流顺着手臂蔓延全身，最后停留在心脏的位置——父亲留下了最后的力量，和最后的祝福。
白色的光点则继续上升，消失在云层之上。
“那是莉亚娜，”林婉轻声说，“她要回归星辰了……守护者最终的归宿。”
秦风望着天空，久久不语。
“我们该离开了。”林婉打破沉默，“湮灭的动静太大，很快就会引来其他东西。”
她拉着秦风走向平台边缘。那里停着一架小型飞行器，虽然老旧，但看起来还能运作。
“你怎么会有这个？”秦风问。
“我在这里躲藏了十几年，总得准备点逃生工具。”林婉启动飞行器，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上来，我送你去最近的撤离点。”
飞行器升空，离开崩坏的实验场。从空中俯瞰，整个“腐化摇篮”的景象更加触目惊心——原型体核心区消失后，周围的污染设施开始连锁崩溃，紫黑色的能量乱流在荒原上肆虐，无数扭曲生物在混乱中自相残杀。
“秦振华死了吗？”秦风问。
林婉沉默了几秒：“不知道。湮灭中心的一切都会被彻底抹除，理论上他不可能存活。但……我研究了他几十年，我知道他有多狡猾。他可能留有后手。”
飞行器飞过一片高耸的污染水晶森林时，秦风突然感到怀中的核心水晶剧烈震动！
不是预警，而是一种……共鸣？
他低头看去，核心水晶正散发着强烈的白光，光芒指向下方的水晶森林深处。
“下面有东西在呼唤它。”林婉也注意到了，“要去看看吗？”
秦风犹豫了。父亲让他去找“心”，时间紧迫。但核心水晶的异动……
“绕一圈，”他说，“低空飞过，我看一下。”
林婉操控飞行器降低高度，在水晶森林上方盘旋。随着高度下降，核心水晶的光芒越来越强，最后几乎刺眼。
然后，秦风看到了。
在森林中央的一片空地上，矗立着一座小小的、完好的守护者祭坛。祭坛中央，悬浮着一枚泪滴状的白色宝石——和心之泪碎片一模一样，但更加完整，更加纯净。
第三把钥匙。心之泪的本体。
“那是……”林婉倒吸一口凉气，“它怎么会在这里？我找了它十几年……”
但就在飞行器准备降落时，异变再起。
森林边缘，空间突然撕裂！一道紫黑色的裂缝凭空出现，从裂缝中，伸出一只覆盖着机械装甲的手。
那只手按在地面上，然后，一个身影艰难地从裂缝中爬了出来。
他浑身是伤，左眼已经瞎了，鲜血从额头的伤口流下，染红了半边脸。但他的右眼——那只正常的眼睛——闪烁着疯狂的、执念的光芒。
秦振华。
他没死。
他站在祭坛前，抬头看着空中的飞行器，嘴角勾起一个扭曲的笑容。然后，他伸出手，抓向了祭坛中央的心之泪。
飞行器上，秦风和林婉同时惊呼。
而秦振华已经握住了宝石。
宝石在他手中爆发出抗拒的白光，但他紫黑色的左眼残骸中射出能量流，强行压制着宝石的抵抗。
“找到你了……”秦振华仰天大笑，“最后的钥匙！”
他看向飞行器，看向秦风，眼中是赤裸裸的贪婪：
“现在，让我们去开启‘心’吧，我的孙子。”
（第九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