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斋月轩里,戚扶媞自打从伏牛村回来,就将自己关进了书房。
没人知道她整日在忙什么,也不准丫鬟进书房收拾。
到了饭点儿自己出来,吃完又自个儿埋进书房里。
“你跟小姐密谋些什么呢?”
春昭终于还是忍不住,拦住了刚回府的春郦:“小姐整日埋在书房,你又成天往外头跑?”
春郦忙用手捂着她的嘴往墙角拽,边拽还边左顾右盼地生怕被人见着。
“干嘛呢!这儿就咱俩!”春昭一把拍开她的手:“有必要吗?”
“你个碎嘴子可小声点儿吧!”春郦杨着脑袋,可音量是断不敢放大的。
她夹着嗓子,像是生怕从哪儿窜出个人来将秘密听了去:“我在帮小姐做秘密调研!”
“何谓调研?”春昭问。
“就是调研呐!”她说着还拍了下春昭的手臂:“诶,你可别到处说啊!小姐说了,这是任务绝对机密!只有我能办!”
“我...跟人说什么?”春昭不理解。
“对嘛!记住了啊!咱俩今儿没见过!”春郦朝她甩了个诚笃的眼神:“我先不跟你说了啊,我还给小姐带了古楼子呢,待会儿得凉了!”
她自顾自地说完就走,徒留春昭在原地发懵。
此番伏牛村之祸,在南璃也算得上震惊朝野的大案。
自茶马互市开通以来,做生意外来商贾如潮水涌入安南都城。
东淮的商户来此以丝绸换米粮茶马;乌蛮以北的百夷、金僚等外邦人也来此以香料马匹换瓷器茶品;更别提北边儿来的京都大商户。
如今的安南城,俨然一副大盛外贸商务中心的势态。
虽给南璃的经济带来了不小助益,让殷姒欢近几年的军备马匹都丰腴了不少。
可暗中滋生的犯罪也确实日渐繁盛了起来。
商户虽受商会、户部管制,可拦不住那些假扮商户的乌蛮细作、武西匪帮、以及如今这悄无声息拐走百名孩童的拍花子。
这救出来地孩子,就多达百人,那些被卖掉的还不知繁多。
此时的承运殿内落针可闻,殷姒欢面色不善地坐在上首。
御史张大人捻着花白胡须侧眸扫了眼刑部侍郎,语气中带着三分敲打:“这事儿说来也几日了,你们刑部就一点儿东西没审出来?”
“那群人的骨头个比个的硬。乌蛮、南璃连京都都牵涉其中,根基之深,我们如何能一两日便能探听明白?”他说罢朝张大人翻了个白眼:“我们刑部又不是光靠嘴皮子就能干活儿!”
“你!”
一旁的御史大夫听不下去,也想加入战局。
“吵够了吗?”殷姒欢掀了掀眼皮,双眸透露着清晰的厌烦。
这都几日了,一群废物将承运殿当菜口似的吵。
“南璃也只是他们其中的一个窝点,别处还不知有多少孩子被关着呢。”
“这如何就叫人钻了空子呢?一整个村落的歹徒,当真叫人心有戚戚啊~”
老实说,无人在意他们心有戚戚或是口头唏嘘。
这些歹徒如何钻的空子,缺口又如何封上?如何杜绝惨案再生?
一群老菜帮子,实用的法子想不出一个,成日就知道之乎者也。
一会儿谴谪歹徒,一会儿埋怨同僚,就是想不出应对之策来。
“七日内,若是再无人拿出个章程来,各部都选个人出来脱袍归家种地去!也算为南璃做了点儿贡献!”
“臣!惶恐!”满朝文官听完这话跪了一地。
可殷姒欢说得决绝,一点儿商量的余地没给他们留。
歹徒堂而皇之地在安南建了个村落也无人察觉,还得靠着俩小孩儿撞破。
简直贻笑大方。
是不是哪日乌蛮人的寨子都搬进南璃了,这帮废物也察觉不了?
她昨儿遣人去属衙看望那群孩子,才知道这帮小吏竟然直接将她们丢进小院儿就不管了。
怎么,是指望一群六七岁的孩子吃树皮度日?
那还救出来做什么?卖去窑子里还给口吃的呢。
上至六部官员,下到官衙小吏,这股懒政的风气也不知是从何时兴起的。
享着高官俸禄,又无所作为。
那还要来何用?
“殿下可是忙着?”
戚扶媞进来的时候,殷姒欢还在案前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诶哟!可舍得从你那书房出来了?”她抬手将戚扶媞拉来自己身旁坐着:“还当你这小神童要在院儿里筑巢呢!”
戚扶媞一手提着裙摆,一手将自己的辛苦写的文书拿了出来。
“知道您最近烦着,出来替您分忧呢。”她边说边将册子往殷姒欢跟前推:“您给瞧瞧?”
“重整户籍?”殷姒欢翻开了册子。
戚扶媞微微点了点头,抬手从桌案上拿了个橘子剥。
“在编户齐民的基础上增设分籍管理,将「本籍」「流籍」「客籍」分开登记,再另设「番汉分籍」制度。”
殷姒欢一边念,一边接过戚扶媞递来的橘子:“不限制行商的来往,可进入南璃地界,便需得在此地登记,以户为单位,登记丁口、事产(土地、房屋、牲畜)、赋役等信息,送户部备案。”
“想法不错,不过嘛....”殷姒欢说完将橘子放进嘴里,像是故意要把话头停在这儿。
“可是有何不妥?”戚扶媞问道。
“我们小神童这字儿啊...还得练!”她将戚扶媞的小手抬起来擦了擦。
“其实还有些执行的细节未补全,但还是想先给您看一眼。”戚扶媞的嘴角笑出了俩梨涡:“听她们说您这几日正为这事儿烦着。”
“已经做很好了。”殷姒欢说。
眼前这孩子,明明什么都不做也能一世无忧,却又揣着一颗治世安民的赤子心。
她见过太多的越过龙门后便目下无尘的仕子学生。
他们有的在功成名就后,便将百姓踩在脚下作威作福,有的埋首案牍装聋作哑。
读了一辈子的圣贤书,偏不记得,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
五姓八望那些世代簪缨更不必提,眼中既无天子,亦无百姓,不过是群弄权的蛀虫。
“其实...还有一事。”戚扶媞说。
殷姒欢见她神情犹豫,抬手捏了下她已经有些婴儿肥的双颊:“有话直说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