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省去了诸多琐碎的环节,可到了成亲那日,戚扶媞依旧得从寅时便被郑嬷嬷从榻上唤起,七颠八倒的忙活一整日,疲惫得不行。
这几日核对礼单、接见宾客、安排万喜棚,几乎日日熬到子夜,戚扶媞起身时,只觉四肢百骸都透着疲惫。
浴汤是昨夜便备下的,水中浸着艾草、桃枝、柏叶,皆是驱邪避秽的吉物。
她将自己埋入水中,待温热漫过肩头,草木清气沁入肺腑,神志才渐渐清明。
浴罢更衣,便坐在妆台前由全福夫人梳头。
这位全福夫人是殷姒欢千挑万选后请来的:贵姓孟,夫妇和顺、父母俱在、儿女双全。
妆成时,天已蒙蒙亮。
郑嬷嬷又领人捧来嫁衣,三十位绣娘七日夜的心血,在晨光中徐徐展开。
“姑娘,请吧…”郑嬷嬷语带一丝哽咽,倒是难得又想起她初来王府那会儿的羸弱摸样。
戚扶媞见状开口调笑:“郑嬷嬷!我成亲后还住这院儿呢~!”
“油嘴滑舌!”郑嬷嬷笑着撇她一眼后,又招呼着丫鬟过来伺候着她穿上嫁衣。
辰时三刻,绥南王府正殿内,殷姒欢早已端坐主位,凤眸含笑。
礼官高唱:“新人行摔盆礼!”
按南璃旧俗,此礼本应由新娘兄长或父亲执盆,于新娘上轿前摔碎,寓意碎去娘家运,迎来夫家福。
今日却是由新人并肩,共行摔盆礼。
小厮将一只双耳盆奉上,盆身绘着和合二仙。
殷承钺与戚扶媞对视一眼,各执一耳,同时松手。
哐啷一声瓷盆坠地,碎片四溅。
在满堂的岁岁平安的贺声中,砸碎了旧礼。
待一切礼毕后,鼓乐大作,二人携手出府游街。
门外,奔霄与照夜的脖子上各挂着一个锦鲤状的金铃铛。
眼前没有十里红妆的奢华,却有满城惊心动魄的喜庆。
长街两侧,每一棵树上都缠着红绸:古槐、垂柳、桃李、杏梨,甚至连百姓家院墙探出的枝桠,都系着或宽或窄的红带。
长街两侧早已万头攒动,人潮如堵。
卖炊饼的阿婆踮着脚;梳着双螺髻的小女娃骑在阿爹脖子上,手里捏着刚得的彩绸。
书生、工匠、货郎、农人…满街百姓都伸长了脖子,就为看看这场没有喜轿的婚宴。
二人同步翻身上马,皆显利落。
新娘子骑着高头大马与新郎并行,二人身着长袍马褂的喜服,既显飒爽又不失庄重。
“新娘子骑马了!”人群中爆发出惊呼,随即是震天的欢呼。
殷承钺侧首,朝戚扶媞微微一笑,而后一抖缰绳。
照夜与奔霄缓步前行。
虎生领着十八名玄甲卫策马尾随,皆着轻甲、披红氅,掌中捧满红封。
随着马蹄起落,红封如蝶纷飞,簌簌落向人群。
“接喜喽!”
孩子们欢叫着争抢。
有老人颤巍巍接过,打开见是崭新的银票:面额不大,三钱五钱,却足够买几斤米、扯几尺布。
更多的红封里装着饴糖、红枣、甚至有肉铺现切的酱肉条,用油纸包得方正正。
“快看那边!那就是戚大学士!三元及第的女状元!”茶楼雅间,几个儒生打扮的青年凭栏远眺。
话音未落,便被楼下孩童们脆生生的歌谣打断:“五谷丰登福满家!”
二人身后,万民欢呼如潮似是震动了整座城池,和这个崭新的春天。
婚宴设在万喜棚下,绵延三里,席开三百桌。
无论士绅商贾或是贩夫走卒,皆可入席同乐。
赵凤姑的喜饼、醉仙坊的喜酒流水般呈上,绣娘们连夜赶制的五谷荷包作为回礼,赠予每一位宾客。
绥南王府内,正厅设宴三十六桌,款待百官宗亲。
酒过三巡,殷姒欢起身举杯:“今日,非独吾儿成家之喜,亦是我南璃鼎革之始!”
“新礼之行,在于破陈规、顺民心!”
“愿此良缘,如星火燎原,照我南璃,永沐新风!”
“贺殿下!贺世子!贺大学士!”百官同贺,声震云霄。
杯中酒液映出千万张或激动、或感慨、或深思的脸庞。
岑煜坐于次席,默默饮尽杯中酒。
酒入喉肠,竟品出三分涩意七分怅然。
他抬眼望向厅外,那里灯火如昼欢声如潮,恍若一个崭新的时代,正以这场婚礼为序幕,轰轰烈烈地拉开。
那他这位旧时代的首辅权臣,他身后的百年传承…又该如何自处?
成亲礼数繁琐,可红绡帐暖却更添几分灼人。
喜房内,暖香氤氲,被浴池水淋透的殷承钺缓步入了里间,他腰间系带松松垮垮,倒是平白添了几分少见的痞气。
他抬眼看她时,正好撞进她灼灼的视线里。
戚扶媞端坐在拔步床沿,双手撑着床榻,细细品鉴着眼前美景。
她的目光从他的湿发扫到敞开的衣襟,再扫到松松系着的腰带,最后落回他脸上。
那眼神带着三分打量七分玩味。
“站着别动。”她一脸坏笑地忽然开口。
殷承钺停在原地,只挑眉看她。
“将腰带解下…”戚扶媞继续说,下颌微扬:“放在一旁的架子上。”
他依言而行。
修长的手指搭上腰间,轻轻一扯,丝质腰带便滑落在地。
动作间衣襟又敞开几分,烛光在肌理分明的胸膛上投下深深浅浅的影。
“浴袍。”戚扶媞朝他扬了扬下巴。
殷承钺低笑一声,浴袍依言坠地。
“满意吗?”殷承钺问。
他几乎毫无遮掩地站在她面前,水珠沿着紧实的腰腹线条缓缓下滑,没入更深处的阴影里。
少年武将的身躯挺拔如松,每一寸肌理都蕴藏着野性,却又因那微微泛红的皮肤,透出难得一见的、近乎脆弱的柔软。
戚扶媞歪了歪头,目光如尺,一寸寸丈量过他。
从宽阔的肩,到紧绷的腹肌,再往下…
“走过来!”她忽然下令。
水珠随着殷承钺的脚步滴落在地上,绽开小小印记。
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随着步伐晃动,如一头优雅而危险的豹。
两尺之外时,戚扶媞再次开口:“停下。”
他停住,距离她不过三步之遥。
这个距离,她能闻到他身上皂角的清香,混着淡淡的酒气,还有某种更原始的气息。
喜烛又爆了个灯花。
这一次,烛焰猛地蹿高,将整个屋子照得亮如白昼。
戚扶媞终于站起身。
她比他矮半个头,此刻却因那挺直的脊背、微抬的下颌,生生显出居高临下的气势。
她缓步走近,月白中衣的衣摆拂过他赤裸的小腿。
最后,她在距他一尺处站定,抬手一拽...
殷承钺随即跌坐在床沿。
他还未反应过来,戚扶媞已俯身压下,长发如瀑垂落,将他笼罩在一片带着馨香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