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乌蛮大殿内的气氛愈发凝重,待殿内只剩下比司部众之时。
多吉扎西忍无可忍地转身揪住乌蛮的衣领:“都是你这小杂种出的主意!”
“要是早听我的直接发兵,现在南璃的粮仓都是我们的!”
青牙首领姿态从容地抚开他的拳头:“多吉将军,现在发兵,其他部落的便会第一个冲向比司本部。”
“那你说…”赤丹格日朗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大殿瞬间安静:“该如何呢?”
他目光转向青牙首领:“白玛央吉,你说要让南璃变做乌蛮的草场,让雪山的孩子都回归比司部落的统领。”
“可如今,雪山的孩子们自相残杀,南璃的军营探不到消息…”他的眼中带着清晰的杀气和威慑力,就这么直直的看向白玛央吉。
“我不得不怀疑你对雪山的忠诚。”
白玛央吉闻言,缓缓跪地,脊梁挺得笔直:“赞普,汉人有句话:攘外必先。”
“我们当务之急是安抚雅拉部落,若是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其他归附部落会怎么想?”
她刻意停顿,让每个字都重重砸在众人心上:“他们会想,今日雅拉部落的遭遇,或许就是他们明日的下场。”
“赞普!”多吉扎西抢过话头:“不能再信她了!”
“比司的粮食,凭什么分给那些废物!”
“就凭他们还能上战场。”白玛央吉抬眼直视赤丹格日朗:“他们族中还有近五千青壮可供赞普驱使!”
“一个月!给我一个月时间,我不仅能稳住雅拉部落,还能让他们心甘情愿为赞普打头阵。”
赤丹格日朗缓缓起身,走到她面前:“雅拉部落的损失,比司自会承担。”
“但是…”赤丹格日朗的声音冷得像冰:“你又能做什么呢?”
“我有更好的办法!”白玛央吉起身,缓步走向沙盘:“让雅拉部的勇士去抢南璃的粮仓,既解决了饥荒,又能试探敌军虚实!”
多吉扎西冷笑:“说得轻巧,南璃边境是那么好闯的?”
“所以需要比司本部提供马匹和武器!”白玛央吉迎上赞普的目光,“一个月,给我一个月时间准备,我保证让雅拉部的勇士满载而归。”
赤丹格日朗沉默良久,终于点头:“记住你的承诺,若是做不到…”
他的目光扫过殿外风雪:“我回让你的灵魂,回归神山。”
南璃帅帐内,炭火噼啪作响。
戚扶媞将一沓文书轻放在沙盘外围,帐中诸将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雅拉部落遭了白灾…”她语气平静:“而赤丹格日朗不可能有那么多的屯粮去救济他们…”
殷承钺凝视沙盘上雅拉部落的位置:“你的意思…他们或许会派雅拉的灾民来做先遣突袭?“
“目前只是推测。”戚扶媞指尖轻点沙盘上的几处关隘:“灾民为求活路,必会拼死一战,可又不会真的来送死…”
“所以,他们大概率不会直接突袭军营,而是攻击我们的粮仓!”
夏忠嗣听罢重重地拍了下大腿:“那怎么办?边境那么多村落,我们怎么知道他们会突袭哪处?”
“所以我们要换个打法。”戚扶媞取出一枚红色令箭:“第一,在边境设三道防线,第一道只做警示,第二道稍作抵抗,第三道…”
她将令箭插在沙盘上一处峡谷:“在这里,我们要「败」”
“败?”众将哗然。
韦吉忍不住问:“大学士的意思是…佯败?”
“没错。”戚扶媞唇角微扬:“我们要让雅拉部落抢到一些粮食,但绝不能太多!刚好够他们暂时解困,却又不足以支撑整个部落过冬。”
孔孝晟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这样既不会逼得他们拼死反抗,又能让他们继续依赖比司部落的援助!”
“不止如此。”殷承钺突然开口,目光锐利:“雅拉部落抢到粮食的消息传回去,其他受灾部落会怎么想?”
戚扶媞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聪明!”
“其余部落会想,既然雅拉能抢到粮食,我们为什么不能?”
“到时候,乌蛮各部都会蠢蠢欲动,再没人听从赤丹格日朗的统一调遣。”
“就算大军逼近,也是一盘散沙!”
帐内顿时一片寂静,众将都被这个连环计震撼了。
“第二…”戚扶媞又取出一枚蓝色令箭:“我们要让商队继续在乌蛮散播消息,就说比司本部故意让雅拉部落送死,好消耗南璃兵力。”
她看向殷承钺:“第三,请世子亲自领兵,在佯败之后追击,但要追而不击,只做威慑。”
殷承钺立即领会:“让雅拉人以为我们随时可以全歼他们,只是手下留情?”
“正是。”戚扶媞点头:“我们要让他们记住这份不杀之恩。”
夏忠嗣挠头:“可这岂不是在帮雅拉部落?”
“短期看是在帮,长期看却是在分化。”戚扶媞轻声道:“等雅拉人带着抢来的粮食回去,比司本部会怎么对待这些有功之臣?其他部落又会怎么看待这些幸运儿?”
她环视众将:“记住,我们要的不是一场战役的胜利,而是要以最小的成本,让他们内部自相残杀。”
众将退出后,殷承钺同戚扶媞二人留在最后。
“你似乎很了解那些受灾牧民的心思。”他说着像是想到什么:“都是在洛州学到的?”
戚扶媞摇了摇头:“我只是相信,饥饿的人没有忠诚可言。”
“他们甚至不会记得感恩,只会记得那双递碗的手。”
她转身看向殷承钺:“这一战,我们要让乌蛮各部都明白,所谓的神子…根本什么都做不到!”
殷承钺沉默片刻,突然道:“你比我想象的还要…”
“还要什么?”戚扶媞挑眉。
“我原以为,你会是主战的那个…”殷承钺的语气带着一丝犹豫:“在战场上将敌人挫骨扬灰,好像更符合你的性子。”
戚扶媞轻笑一声,回道:“战争,没有赢家!”
帐外风声呜咽,将她的低语送入夜色:“而我要的,是绝对的胜利!”
“倒是有几分将门的气魄…”殷承钺的脸上堆积着坦荡的笑意:“阴谋家都以战争牟利,而你想要的,倒是比他们都深远些…”
戚扶媞闻言朝他凑近了几分,笑盈盈地问道:“那...我厉害吗?”
殷承钺被她突如其来的靠近,搅得心神一乱:“厉...厉害。”
戚扶媞欣赏够他的窘迫,便如得逞的纨绔般转身离去,只剩一句带笑的话语散在风里:
“我晚点儿要吃烤羊!”
“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