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皇家围场,朔风裹挟着细碎的雪沫,刮过猎猎旌旗。
冬狩大典伊始,皇子营帐已如壁垒般森严排列,阵营泾渭分明,往日那层薄如蝉翼的兄友弟恭假象,在此刻被彻底撕碎。
此时的朝堂局势早已从各方暗涌发展成了兵戎相见。
皇帝沉疴难起,龙体每况愈下,储位之争便如烈火烹油,一日急过一日。
而戚扶媞的暗中布局,更是将世家大族间那点遮遮掩掩的拉扯算计,骤然掀到了明面之上,无可避免地加速了这场夺嫡风暴的成型与激化。
大皇子殷允炆一身戎装,在季氏党羽的簇拥下,以居长和协理围场事务之名,主导着开场祭祀与点兵仪式。
他声音洪亮,举止间刻意模仿着帝王威仪,口中不断强调祖制、规矩,试图在形式上压过其他皇子一头:“圣祖有云,冬狩以练武备!今日当效先祖遗风...“
三皇子殷允烯一身锦袍,手持马鞭,立于清流官员之前,见状冷笑连连。
隐晦低骂了句沐猴而冠,指责其仪轨僭越,不守本分。
他身后的文人门客纷纷附和,暗指大皇子衣冠枭獍,德不配位。
二皇子殷允烁则依旧是一副温和低调的模样,目光平静地扫视着全场,仿佛眼前这场兄弟阋墙的序幕与他毫无干系。
藩王世子席位区,殷承钺与戚扶媞并肩而坐,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
殷承钺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纨绔样,仿佛对皇子们的争斗毫无兴趣。
戚扶媞则神色清冷,目光偶尔掠过那些皇子及其拥趸,如同在观察一盘棋局。
而殷聿桉缩在席位的末尾,如坐针毡,从未想过自己竟也有厌烦狩猎的一日!
他是真的一天也不想再这京城待下去了,就不能直接打一架吗?烦死了!
狩猎号角吹响,皇子们各自率领亲卫、门客,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入围场深处。
然而,狩猎很快变了味道。
为了争夺一头罕见的白狐,几位皇子亲卫在林中狭路相逢,互不相让,从口角争执迅速升级为推搡冲突。
大皇子闻讯赶来,当即以协理围场、维持秩序为名,调动了部分围场守军,看似公允地隔离了冲突双方,实则隐隐形成了对三皇子猎区的包围之势。
三皇子岂肯吃亏,他麾下的门客立刻高声斥责大皇子:“假公济私、以权压人、视皇家猎场为私产!”
双方唇枪舌剑,火药味极浓,护卫们的手都已按在了刀柄之上,冲突一触即发。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戚扶媞悄然起身,以更衣为由离席。
殷承钺心领神会,稍作停顿,也跟了上去。
两人避开人群,登上一处可以俯瞰部分猎场情况的高坡。
“猎场如朝堂...”戚扶媞望着下方那混乱而又泾渭分明的阵营,声音清冷:“豺狼争食,互相撕咬之时,反倒是我们这些他们眼中的羔羊,能得片刻喘息。”
殷承钺嗤笑一声俯瞰着猎场:“小孩儿斗殴一样的把戏...连领兵的本事都欠奉。”
“以目前局势看来...只有殷允禟上位,对南璃的威胁最小了。”戚扶媞感叹道:“他们眼下斗得你死我活,倒是方便了别人摘桃子。”
就在这时,猎场中传来一阵更大的骚动!
只见大皇子殷允炆在追逐一头麋鹿时,身下骏马突然发狂,人立而起,将他狠狠摔落马下!
幸亏他身手尚可,落地时滚了几圈,只是受了些轻伤。
“保护殿下!”
“有刺客!”
大皇子阵营瞬间炸锅!
季氏党羽立刻上前控制住惊马,仔细检查,很快便在马鞍的隐蔽处发现了数枚细小的、被人为安置的尖刺!
“是殷允烯!定是他蓄谋暗害殿下!” 大皇子的心腹当即指着闻讯赶来的三皇子厉声指控。
三皇子脸色铁青,怒极反笑:“血口喷人!分明是尔等自导自演这苦肉计,意图构陷于我!如此拙劣伎俩,也想瞒天过海?”
双方顿时在御驾前吵得不可开交,互相指责对方阴险狠毒,要求严查凶手。
就在这混乱之际,殷聿桉像个地鼠般,鬼鬼祟祟地溜到了殷承钺身边。
压低声音说道:“表兄!表兄!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赶紧完事儿了咱们好回家啊!”
殷承钺挑眉看着他:“帮忙?你有兵?”
殷聿桉一愣:“…没有。”
“那你在朝中有可用的人脉?能影响局势?”
“…也没有。”
殷承钺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那就安静待着,要打架再叫你!”
殷聿桉蔫了:“真不能把他们全杀了吗?”
殷承钺:...
皇子在冬狩中坠马,此事非同小可。
消息迅速传回主营。
佘太后震怒,即刻派遣心腹内侍持懿旨前往猎场,当着众人的面,严词斥责两位皇子行为失仪、不顾皇家体统,命他们即刻停止狩猎,返回各自营帐反省。
同时,下令随行太医仔细查验那副动了手脚的马鞍。
然而,太医查验的结果却是不了了之,马鞍上的尖刺已被破坏,无法确定其来源和安装手法,关键的物证已然失效。
这场突如其来的惊马事件,最终变成了一桩无头公案,只加深了皇子之间的猜忌与怨恨。
冬狩被迫暂停,各方势力在一种极其压抑的气氛中,暂时退回营地。
归营途中,殷承钺看着垂头丧气的殷聿桉,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他招了招手,示意殷聿桉靠近:“表弟啊...”
“倒真有两个人,或许你能帮我解决一下。”
殷聿桉忙问:“谁?什么人?”
殷承钺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就是太后寿宴上,有两个不长眼的官宦子弟,对我家长昇出言不逊,言语间颇为轻佻无礼。”
“可我家长昇大气,不许我因此等小事妄动干戈,免得落人口实…”
他话未说完,殷聿桉已然会意,脸上瞬间绽放出一种「我懂,包在我身上」的兴奋光芒:“明白!交给我!”
“表兄你放心,我保准让他们也没法儿顺顺当当回家!”
再不放我回去,谁都别想好!!!
看着殷聿桉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背影,殷承钺唇角勾起一抹鬼点子得逞的贱笑。
这冬猎乱局,明面上的争斗暂时平息,但暗地里的风波,或许才刚刚开始。
而某些人,总要为自己口无遮拦付出些代价。
至于这代价由谁来收,那就不重要了。
反正他很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