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带着腥气的泥水没过小腿,每向前一步都异常艰难。沼泽仿佛一只贪婪的活物,用粘稠的淤泥拉扯着每一个逃亡者的脚步。陈知白一行人相互搀扶,沿着那条在【全知视角】下若隐若现的、由纠结草甸和裸露树根构成的“通道”,艰难地向沼泽深处挪动。
身后的喊杀声和马蹄声被茂密的芦苇荡与弥漫的夜雾隔绝,变得模糊不清,但那份迫近的危机感依旧如芒在背。所有人都知道,追兵绝不会轻易放弃,这片沼泽只能暂时阻挡他们,而非彻底摆脱。
周猛搀扶着几乎虚脱的陈知白,感受着他身体传来的轻微颤抖,心中揪紧。他知道先生为了带大家找到这条生路,已然透支。“先生,再坚持一下,穿过这片沼泽,我们就能……”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陈知白猛地抬起手,示意所有人停下。尽管精神极度疲惫,陈知白那【全知视角】依旧在勉强运转。
“窸窸窣窣…” 突兀间,前方的芦苇丛中传来断断续续的动静,细碎却格外清晰。
“有动静……”他声音嘶哑,几乎微不可闻,“前面……前面有动静……是……”
本就如惊弓之鸟、草木皆兵的他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一扰,心头的紧张更添了几分,目光齐刷刷投向芦苇丛。
但他的话音未落,前方浓密的芦苇丛中,传来一声极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布谷鸟叫声——“咕咕,咕咕——”。
这声音在死寂的沼泽中显得格外突兀。
周猛和剩下的几名队员瞬间绷紧了神经,迅速握紧了手中的兵器,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这绝非自然的鸟叫!
然而,陈知白苍白的脸上却骤然焕发出一丝神采,他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光芒,随即用尽力气,模仿着一种此地不应有的夜枭叫声,短促地回应了两声。
这是营地斥候之间,仅在极少数核心成员中约定的、用于极端环境下确认身份的暗号!
芦苇丛中一阵轻微的窸窣声,紧接着,几个浑身沾满泥浆、几乎与沼泽环境融为一体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然现身。为首一人,身材魁梧,即便满脸泥污,那熟悉的轮廓也让周猛等人瞬间红了眼眶。
“王大虎?!”周猛几乎失声。
“先生!周兄弟!总算找到你们了!”王大虎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哽咽,他快步上前,看到陈知白虚弱的样子,连忙和另一名队员一左一右稳稳扶住。
“大虎……你们怎么……”陈知白看着眼前这些本该在百里之外营地中的面孔,心中巨震,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瞬间冲散了部分疲惫与绝望。
“我们看到北边大火,赵将军和吴先生料定你们处境危险,立刻派我们前来接应!”柱子也从后面钻出来,激动地解释道,“阿木发现了这边有大股人马调动的痕迹和战斗的迹象,我们判断你们可能被逼入了这片沼泽,就冒险从侧面绕了进来!”
阿木瘦小的身影灵巧地钻到前面,脸上又是泥又是汗,却笑得露出了白牙:“先生!我就知道您肯定有办法!”
绝处逢生!真正的绝处逢生!
这一刻,所有的疲惫、伤痛和绝望,仿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冲散了不少。周猛这个铁打的汉子,也忍不住别过头去,用力眨了眨发酸的眼睛。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王大虎迅速恢复冷静,展现出队正的素质,“追兵就在后面,这片沼泽挡不住他们太久。先生,你们还能走吗?我们知道一条相对安全隐蔽的路径,可以绕开敌人的主要搜索方向。”
陈知白点了点头,在王大虎和柱子的搀扶下站直身体。援军的到来,如同给他注入了一剂强心针。“能走。跟着你们。”
“好!”王大虎也不废话,立刻下令,“柱子,你带两人在前开路,注意警戒。阿木,你眼神好,负责断后,清除我们走过的痕迹。其他人,护卫先生和周教头他们,我们交替掩护,立刻撤离!”
接应小队展现出极高的专业素养和默契。他们显然对这片区域进行了快速的勘察,选择的路径虽然依旧难行,却避开了最危险的淤泥区,并且最大限度地利用了地形和植被进行隐蔽。
有了生力军的加入和明确的指引,逃亡的队伍速度明显加快。王大虎等人携带的干净饮水和干粮,也及时补充了陈知白等人几乎耗尽的体力。
途中,周猛简略地将袭击鹰嘴涧的成功与被精锐敌军追击、队员牺牲的经过告知了王大虎。王大虎听得面色凝重,拳头紧握,沉声道:“弟兄们不会白死!这笔账,我们迟早要跟那群狗官兵算清楚!”
陈知白在短暂的休整间隙,看向王大虎,问出了心中的关键问题:“营地……一切都好吗?”
“先生放心,”王大虎连忙回答,“营地一切安好,防御工事已经全部加固完成,赵将军和吴先生日夜操练,所有人都憋着一股劲,就等你们回去!大家……都很想念先生。”
陈知白闻言,心中稍安,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正的放松。他知道,只要营地根基未动,他们就还有希望。
在接应小队的带领下,他们如同水滴汇入溪流,巧妙地穿梭在沼泽与山林的边缘,逐渐将追兵的喧嚣与威胁甩在了身后。虽然前路依旧漫长且充满未知,但至少在这一刻,希望的光芒已经穿透了绝望的阴云,照亮了他们的归家之路。
东方天际,泛起了一丝微弱的鱼肚白。漫长而血腥的一夜,终于即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