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守府前院的喧嚣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的寂静。雪花混合着灰烬缓缓飘落,覆盖在尸体、瓦砾和凝固的血迹上。被俘的太守瘫坐在地,面如死灰,华丽的寝衣沾满泥泞,昔日威严荡然无存。周猛、赵天雄、王大虎等人持兵环立,浑身煞气未消,如同从地狱归来的修罗。
然而,攻占府衙容易,接管一座陷入混乱的城池却千头万绪。幸存的衙役、仆役跪伏在地,瑟瑟发抖;一些趁乱抢劫的地痞流氓被当场格杀;更多闻讯赶来的百姓和降兵则挤在府外的街道上,伸长了脖子,惊恐而又带着一丝希冀地望向府内,等待着命运的发落。
“先生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人群自发地让开一条通道。只见陈知白在柱子和几名护卫的簇拥下,踏着积雪和狼藉,缓缓走来。他依旧穿着那件朴素的厚袍,脸色在雪光映照下显得有些透明,但步伐稳定,眼神沉静如古井无波。他的到来,仿佛自带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躁动不安的人群稍稍平静了些。
陈知白没有去看瘫软的太守,目光直接投向周猛和赵天雄,声音清晰而稳定:“情况如何?”
周猛抱拳,声如洪钟:“先生,太守府已控制,负隅顽抗者皆已肃清!城内尚有零星抵抗,正在清剿!”
赵天雄补充道,语气凝重:“城中混乱,粮仓、武库需立刻接管,以防宵小趁火打劫。降兵数量不少,需妥善安置,以免再生事端。”
陈知白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那群跪伏的旧吏身上。“你,”他随意指向一个看起来年纪较大、衣着相对整齐的文官,“姓甚名谁,身居何职?”
那文官浑身一颤,连忙叩头:“回……回大人,小人李福,原是府衙仓曹佐吏,掌……掌管部分文书……”
“李福,”陈知白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现命你暂代仓曹之职,立刻清点府库现存粮食、银钱数目,造册上报,若有半分隐瞒,立斩不赦。你可愿戴罪立功?”
李福愣了一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随即反应过来,连连磕头:“愿意!小人愿意!定当竭尽全力,不敢有违!”
陈知白不再看他,目光转向其他噤若寒蝉的旧吏:“尔等亦然。各归其位,协助稳定秩序,清点物资。往日罪责,暂不追究。但若阳奉阴违,或趁机作乱,这便是下场!”他目光瞥向一旁几具被迅速拖走的反抗者尸体,寒意凛然。
旧吏们如蒙大赦,又心惊胆颤,纷纷叩首领命,在营地战士的监视下,战战兢兢地开始行动。非常时期,用这些熟悉衙门运作的旧人,是效率最高的选择。
“周猛。”
“在!”
“带上你的人,立刻接管四门城防!许进不许出!同时全城戒严,有趁乱抢劫、奸淫、杀人者,无论军民,就地正法!”
“遵命!”周猛眼中凶光一闪,拎着大刀大步离去。
“赵天雄。”
“末将在!”
“你带人,即刻接管武库、粮仓!清点库存,严加看管!同时,收拢所有降兵,解除武装,集中看押于城西校场,听候发落。告诉他们,放下兵器者,不杀。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是!”赵天雄领命,点齐人马迅速行动。
“王大虎。”
“先生!”
“带你机动营的人,在城内主要街道巡逻,维持秩序,安抚百姓。同时,张贴安民告示,就写——‘只诛首恶,协从不问。开仓放粮,以安民心。’”
“明白!”王大虎应声而去。
一条条命令清晰明确,如同重槌,砸在混乱的泥沼中,强行要砸出一片秩序的基石。所有人都被这股雷厉风行、不容置疑的气势所慑,动作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陈知白这才将目光缓缓转向瘫坐在地的太守。他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那目光并不凶狠,却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
太守在他的注视下,身体抖得更厉害,最终崩溃般伏地痛哭:“饶命……英雄饶命啊……下官……下官也是迫不得已……都是韩明无能,都是……”
“带下去,严加看管。”陈知白挥了挥手,语气中没有丝毫波澜。这条肥硕的蛀虫,还有他的价值,但现在不是处理的时候。
处理完最要紧的事务,陈知白才稍稍松了口气,感到一阵强烈的疲惫袭来。他扶住旁边冰冷的石栏,望向远处依旧飘着零星黑烟的城区,和那些在风雪中惶恐张望的百姓面孔。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武力仅仅只能夺取城池,但真正的需要征服的是人心。开仓放粮只能暂时稳住城中饥肠。之后如何让这座城池真正运转起来,如何应对必然即将到来的外部压力,才是真正的考验。
但无论如何,秩序的重槌已经落下。在这片废墟与混乱之上,一丝微光,已然艰难地穿透了沉重的阴云。接下来,便是如何让这微光,变成足以照亮前路的火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