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桃源之地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内部革新与力量积蓄之际,安陵郡城之内,却是一片风声鹤唳,阴云密布。陈知白那看似短暂的郡城之行,如同一根撬棍,彻底搅动了这潭本就不甚清澈的深水。
郡守府,书房。
烛火摇曳,映照着安陵郡守那张日益憔悴阴沉的脸。他面前的书案上,堆叠着来自各方的密报,每一封都像是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
“查!给本官彻查!”郡守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因愤怒而有些嘶哑,“崔家、李家……还有城卫军的刘都尉!他们到底与那陈知白暗中达成了什么协议?运往桃源城的物资,到底有多少?!”
长史李文垂首站在下方,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大人,对方行事极为隐秘,大多通过城外庄园、关联商号转运,很难抓到切实证据。而且……而且近来城内流言四起,都说……都说大人您……”
“说什么?!”郡守厉声问道。
李文硬着头皮道:“都说大人您……忌贤妒能,容不下陈校尉这等英才,恐非安陵之福。甚至……甚至有人暗中串联,欲联名上书州府,弹劾大人您……治理无方,激生民变。”
“砰!”一个上好的砚台被狠狠掼在地上,墨汁四溅。
“反了!都反了!”郡守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布满血丝,“定是那陈知白搞的鬼!还有那些吃里扒外的东西!”
他原本指望通过授官和文会稳住甚至拿捏陈知白,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让对方借势而起,更引得内部潜藏的反对力量纷纷浮出水面。如今,他不仅外有桃源这个心腹大患,内部也面临着分崩离析的危险。
“张焕呢?他的病好了没有?”郡守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问道。眼下,他最能依靠的,似乎只剩下这个虽然兵败但至少忠诚的郡尉了。
李文面露难色:“张郡尉身体稍愈,但……但其旧部在两次征讨中损失惨重,补充的新兵缺乏训练,且军中……对再次征讨桃源城,抵触情绪很大。”
屋漏偏逢连夜雨。郡守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和孤立。
与此同时,崔府密室。
崔氏家主崔永年与李氏家主李崇,以及另外两家中等家族的代表,正围坐一堂,神色凝重中带着一丝决然。
“郡守已是穷途末路,疑神疑鬼,近日频频派人监视我等家宅、商号,恐怕很快就要动手清洗了。”崔永年沉声道。
李崇冷哼一声:“他加征赋税时何等霸道,如今踢到铁板,倒想起我等来了?那陈校尉文武双全,麾下兵精粮足,更难得是言出必践,与我等交易公平。反观郡守,昏聩无能,只知盘剥自保。这安陵郡的天,是该变一变了!”
“李公所言极是。”一名小家族代表附和道,“只是,我等虽有些许家丁私兵,但终究难以与郡守府正面抗衡。若要成事,还需……外力。”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崔永年。崔家与桃源城的联络最为紧密。
崔永年眼中精光一闪,压低声音:“陈校尉离去前,曾有密信于我。言道,若郡守不顾大局,欲行不义,他可为我等后盾。所需兵甲,亦可暗中支援部分。”
众人精神一振。
“不过,”崔永年话锋一转,“陈校尉也明言,他不会直接出兵介入郡城内斗。最终能否成事,还需我等自己拿出决心和力量。他只要一个结果——安陵郡,不能再有一个与我们为敌的郡守。”
密室内的气氛更加凝重,但也更加坚定。这是投名状,也是他们摆脱郡守压榨、在新格局中占据有利位置的唯一机会。
“干了!”李崇猛地一拍大腿,“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搏一把!联络所有对郡守不满的家族,暗中集结人手,囤积粮草。一旦郡守敢对我们任何一家动手,便是我们联手发难之时!”
就在这暗流汹涌之际,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成了压垮平衡的最后一根稻草。
卧病已久的郡尉张焕,因其麾下几名军官被查出与桃源城有“不清不楚”的联系,被暴怒的郡守下令缉拿审问。张焕本就郁结于心,闻此消息,急怒攻心,竟于当夜呕血不止,暴毙而亡!
消息传出,郡兵系统一片哗然!张焕纵有败绩,但在军中威望犹存,许多军官都是他一手提拔。郡守此举,无疑被解读为兔死狗烹,卸磨杀驴,彻底寒了军中将士的心。
当夜,郡守得到“确凿”密报,称崔家、李家等将于三日后联合发动兵变。惊惧交加的郡守再也按捺不住,不顾部分幕僚的劝阻,悍然下令城卫军连夜出动,包围崔府、李府,意图先下手为强,将危险扼杀于萌芽!
然而,他低估了对手的准备,也高估了己方军队的执行力。
城卫军刚有异动,崔、李等家便已得到预警。同时,那些对郡守早已不满的郡兵军官,趁机鼓噪,质疑军令,甚至有小股部队出现抗命现象。奉命包围崔府的城卫军一部,更是在崔府外围遭遇了不明身份武装人员的顽强阻击,对方装备之精良,战术之老辣,远非寻常家丁可比!
整个安陵郡城,顿时陷入了混乱!火光在夜色中燃起,兵刃交击之声与喊杀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郡守坐在府中,听着外面传来的混乱声响,面色惨白如纸。他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而这把火,一旦烧起来,就再难扑灭。
这场由陈知白种下引线,由郡守自身昏聩和多疑亲手点燃的内部斗争,终于彻底爆发。安陵郡城的这个夜晚,注定充满了血腥与权谋的杀机。而远在桃源的陈知白,正静静地等待着这场风暴,将旧秩序彻底摧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