邙北城下的短暂喘息,并未持续多久。狄戎大军虽然后撤扎营,却并未远离,如同受伤的饿狼,在黑暗中舔舐伤口,磨砺着更加锋利的獠牙。阿史那顿深知,此番南下若灰头土脸地退回草原,不仅威信扫地,各部离心,这个冬天部落也将难以为继。他必须拿下邙北城,用城中的财富和粮食,来维系他的权威和部落的生存。
而邙北城内,虽然援军抵达,士气大振,但陈知白和众将都清楚,形势依旧严峻。赵天雄、周猛带来的援军约一万一千人,加上城内原有守军和能战的百姓,堪堪凑足两万五千之数,与狄戎仍存的三万有余主力相比,兵力仍处于劣势,且野战正面对抗狄戎骑兵,胜算不大。
第三日,狄戎的进攻方式发生了改变。他们不再进行全方位、不计代价的猛扑,而是集中兵力,主攻昨日受损最严重的南城墙段。同时,阿史那顿动用了最后的底牌——他命令麾下最擅长掘土挖洞的部落,趁夜在数个隐蔽点,向着城墙根挖掘地道!
正面,狄戎士兵顶着更加密集的箭矢和滚木,发起了决死冲击,吸引守军全部注意力。而在城墙之下,泥土在悄无声息地被运出,一条条死亡通道正在向城内延伸。
这一变化,并未完全逃过陈知白的【全知视角】。他虽无法精确“看”清每一条地道的最终走向,却能清晰地“感知”到城墙根基处传来的、异常的微弱震动和那股潜藏的危机感。
“狄戎在挖地道!”陈知白立刻将这一判断告知王大虎和众将。
“挖地道?”周猛瞪大眼睛,“这群狼崽子还会这手?”
赵天雄神色凝重:“必须阻止他们!否则城墙根基被毁,后果不堪设想!”
陈知白沉吟片刻,迅速下令:“第一,在城内疑似对应区域,埋设大缸,派耳力聪敏者监听,确定地道大致方位!第二,组织精锐小队,准备火油、干柴、硫磺等物!第三,正面防御绝不能松懈,要给狄戎我们并未察觉的假象!”
命令被迅速执行。当日下午,监听士兵便确认了三条正在挖掘的地道方位。王大虎亲自挑选死士,在确定的地道出口上方挖掘深坑,填入大量易燃物,只等狄戎挖通的那一刻。
黄昏时分,就在正面攻防战进行到白热化之际,南城墙根数处地面突然塌陷,数十名浑身泥土的狄戎士卒嚎叫着从地道中冲出!
“点火!”王大虎怒吼。
等待多时的安陵郡死士立刻将火把投入坑中,泼洒了火油的干柴硫磺瞬间爆燃!冲天烈焰和浓烟从地道口喷涌而出,凄厉的惨叫声从地道深处传来,伴随着皮肉烧焦的恶臭!这条奇袭的毒计,被彻底粉碎!
正面攻城的狄戎士兵,看到后方地道计划失败,士气再受重挫,攻势为之一缓。
就在邙北城下血战连天之际,朔方城内,关于是否出兵干预的争论也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将军!狄戎与陈知白已血战三日,双方皆已筋疲力尽,正是我军坐收渔利之时啊!”一名主战的将领兴奋道,“待他们两败俱伤,我军便可挥师南下,一举收复邙山,甚至吞并安陵!”
另一名老成谋士却连连摇头:“将军,不可!狄戎若胜,携大胜之威,下一个目标必是我朔方!其掠夺本性难改,届时我军独木难支!若陈知白胜,其携守土卫民之大义,民心所向,不论是士气亦或是民心皆正盛,我军亦难攫其锋!更可怕者,若狄戎久攻不下,恼羞成怒,转而与我彻底撕破脸,则北疆危矣!”
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建议:“为今之计,莫若……与陈知白,暂时联手,共击狄戎!”
“什么?与那逆贼联手?!”
“此议荒谬!岂非助长其气焰?”
谋士不慌不忙,分析道:“将军,此乃权宜之计!联手驱狄,有三利:其一,可解北疆燃眉之急,避免狄戎坐大或狗急跳墙。其二,可借陈知白之力,重创甚至歼灭狄戎主力,消除我北境多年大患!其三,我军参与驱虏,可挽回部分民心,重塑将军在北地的威望!”
他压低了声音:“待狄戎败退,陈知白军队亦必伤亡惨重,届时……是战是和,主动权岂非又回到将军手中?此乃借刀杀人,一举两得!”
萧鼎闭目沉思,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厌恶陈知白,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但作为北地霸主,他更清楚狄戎才是心腹大患。之前纵敌南下,已失民心,威望大减,若再坐视狄戎肆虐而无所作为,他这镇北将军的位置恐怕都坐不稳了。与陈知白暂时联手,虽然憋屈,却似乎是当前唯一能打破僵局、甚至反败为胜的策略。
良久,他猛地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决断的厉色。
“传令!点兵两万,由本将军亲自率领,南下邙北!”
他看着惊疑不定的众将,冷声道:“不是去帮陈知白,是去驱逐狄戎,卫我北疆!告诉将士们,此战,是为死在狄戎刀下的北疆百姓而战!”
第四日清晨,当阿史那顿正准备发动新一轮、可能也是最后一轮进攻时,斥候带来了一个让他心惊肉跳的消息——朔方军主力两万,打着“驱除鞑虏,卫我疆土”的旗号,已抵达邙北城西北方向二十里处!
与此同时,邙北城门洞开,陈知白亲率安陵军主力出城列阵!他显然也收到了朔方军南下的消息,但通过【全知视角】,他清晰地“感知”到萧鼎此来,虽不怀好意,但首要目标确是狄戎。
前有坚城,后有强敌,侧翼还有虎视眈眈的桃源军主力!阿史那顿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知道,大势已去。再停留下去,恐怕这数万狄戎儿郎,都要葬送在这异国他乡!
“撤……撤退!全军向北突围!”阿史那顿几乎是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这个屈辱的命令。
狄戎大军彻底陷入了混乱,争先恐后地向北逃窜。
陈知白立于阵前,看着仓皇北遁的狄戎大军,又望了一眼西北方向那若隐若现的朔方军旗帜,目光深邃难明。
“传令,追击三十里,以驱赶为主,不必穷追。”他下令道。眼下,还不是与萧鼎彻底翻脸的时候。
一场持续四日、惨烈无比的邙北城攻防战,最终以狄戎的败退、以及一个极其微妙的新局面——安陵郡陈知白与镇北将军萧鼎,这对生死仇敌,因狄戎入侵而被迫形成了短暂而脆弱的“同盟”态势——而告终。
然北地的风云,并未因狄戎的退却而平息,反而因这两大势力的首次“联手”,变得更加波谲云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