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是最好的掩护。陈知白带着周猛和十名精挑细选的好手,如鬼魅般穿梭在山林间。他们每个人都穿着深色衣物,脸上涂抹着炭灰,就连兵器都用布条缠裹,避免反光。
先生,我们这是要去哪?行进间,周猛压低声音问道。
陈知白停下脚步,借着从浓密树冠缝隙漏下的一缕月光,展开一张简易地图。月光下,可以看见上面标注着几个醒目的红点。黑石城是敌军大本营,但我们不去那里。
他的手指落在地图上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我们要去的是这里——鹰嘴涧。
鹰嘴涧?周猛皱眉,那里地势险要,但离黑石城还有三十里,去那里做什么?
陈知白的眼中闪过睿智的光芒:你记得马如龙说过,敌军正在向南推进吗?鹰嘴涧是他们的必经之路,而且...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根据我的观察,那里很可能是敌军的粮草中转站。
周猛倒吸一口凉气:先生如何得知?
推测,但并非无的放矢。陈知白收起地图,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这是千古不易的道理。鹰嘴涧地势独特,两侧山崖如巨鹰探喙,夹峙着中间那条仅容数骑并行的狭窄通道,两头一堵,便是天然堡垒。如此既能避开主力部队的喧嚣,又能快速向前线输送物资,正是设立临时中转站,以防劫掠的绝佳地点。
一行人继续潜行。陈知白的【全知视角】全程开启,精神如同无形的蛛网向四周蔓延,将方圆数里内的风吹草动尽数映照于心。他时而抬手示意停止,众人便立刻伏低身形,融入阴影;时而改变行进路线,绕开一片看似平静,实则在他感知中留有新鲜足迹的灌木。
左面山坡,百步之外,两块巨石的缝隙间,有两个暗哨。陈知白突然低声道,声音平静无波,他们刚换岗不到一炷香,精神正足,绕过去。
周猛按捺住心中的惊涛骇浪,依言带队右移。在如此漆黑的夜色中,连他这个老斥候都未曾察觉任何异常,陈知白却连对方换岗时间都了然于胸,此等能耐,已近乎神异。
三个时辰的艰难跋涉后,天际微明,他们终于抵达鹰嘴涧外围的一处山脊。陈知白选了一个视野极佳且植被茂密的坳口作为观测点,众人立刻分散隐蔽,如同石头般静止下来。
晨曦如纱,缓缓揭开鹰嘴涧的真容。
山涧深处,景象让所有人心头一紧。只见数十个用油布和木材匆忙搭建的临时粮仓,如同灰白的菌群,密密麻麻地散布在涧底平缓处。粮仓周围,是用装满泥土的麻袋和削尖的木桩垒起的简易防御工事,形成了一圈不规则的矮墙。身着统一深色皮甲、手持长矛的士兵,五人一队,沿着固定的路线在工事内外机械而警惕的巡逻。更远处,还能看到几架被拆卸开的攻城槌和弩炮部件,由苦力在军官的呵斥下缓慢组装。
果然!周猛从齿缝间挤出声音,拳头不自觉攥紧,他们不仅要抢粮,还要抢人,彻底荡平这周边!光看这架势,兵力就不止马如龙所说。
陈知白面色凝重,低声道:噤声。仔细观察,记住一切细节。
接下来的两天两夜,他们便如同长在了山壁上。白天,借着枝叶的缝隙,用皮水袋和干粮果腹,纹丝不动;夜晚,则借着月光和营火的微光,用炭笔在鞣制的软皮上记录下所见的一切。
陈知白的【全知视角】运转到极致。在他的感知中,下方的营地不再是模糊的整体,而是一个由无数细节构成的精密模型。
他能“看”到巡逻队每次交错的准确时间和地点,发现东南角那个哨兵总会在交班前偷偷打盹;能“听”到军需官清点粮草时报怨的损耗,估算出大致的存粮数目;能“感知”到运输队马车驶过不同路面时,根据车轮的吃深度和车辙的深浅,判断出哪些运的是沉重的谷物,哪些是相对轻便的草料。
他甚至通过观察军官帐篷的出入频率、传令兵的去向以及炊烟的数量,大致推断出了敌人的指挥层级和兵力分布。
守军分三班轮值,子时和午时换防,其间有一刻钟的守备空窗。陈知白在软皮上标注着。
运输队每隔一日清晨抵达,多在巳时左右,车队庞大,护卫约两百人,但归来时常常带有伤兵,士气不高。
注意那几辆蒙着厚布的马车,他指向一队刚进入涧口的车辆,吃水极深,押运的士兵格外精悍,所载恐怕不仅是粮食,应该还有箭矢或火油。
周猛和队员们依着他的指点,利用有限的视野一一印证、记忆,心中对陈知白的判断再无疑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与伦比的踏实感。
先生,我们什么时候动手?第三天夜里,周猛看着涧中连绵的灯火,有些按捺不住。
再等等。陈知白凝视着山涧,目光锐利如鹰,我在等一个时机,一个能让这把火烧得更旺的时机。
转眼到了第四天傍晚,暮色刚漫过敌军营地的帐篷尖,陈知白忽然瞳孔一缩,“来了!”声音里满是按捺不住的激动,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