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将军的使者郭谦,果然如他所说,在安陵郡城“盘桓”了下来。他并未急于再次会见陈知白,也未提出任何过分的要求,每日里只是在韩明安排的“向导”陪同下,看似悠闲地游览郡城,参观市集,探访名胜,与偶遇的士子、商人甚至普通百姓攀谈。
然而,在这份闲适之下,是郭谦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和一刻不停的头脑在飞速运转。他奉萧鼎之命前来,招揽只是表面目的,更深层的任务是尽可能摸清陈知白这个突然崛起的势力,其真实实力、内部结构、技术底细以及民心向背。
韩明奉陈知白之命,全程“陪同”,实则监视与引导。陈知白早已通过【全知视角】,大致把握了郭谦的探查方向和重点。他授意韩明,可以适当展示安陵安定、民生复苏的一面,但对于军事、核心技术以及内部权力结构等核心机密,则需严密封锁,并巧妙布置一些“烟雾弹”。
先是市井之间的见闻,郭谦漫步在逐渐恢复繁华的街市上。他发现,与前次随商队路过时相比,安陵郡城确实面貌一新。街道整洁,商铺开业者众多,往来百姓虽衣着不算光鲜,但面色红润,眼神中少了以往的麻木,多了几分生气。他注意到,市面上流通的铜钱,除了旧制钱外,开始出现一种成色极佳、铸造精良的新钱,上面有“桃源通宝”四字,与官方制钱并行,甚至更受欢迎。
他随意走进一家铁匠铺,借口定制一件器物,与铺主攀谈。铺主是个健谈的中年人,言语间对新任郡守陈知白颇为感激。
“陈郡守来了好啊,赋税轻了,那些欺行霸市的混混也被收拾了。您看这铁料,”铺主拿起一块铁胚,“是官营工坊出来的,质量好,价格还比以往私矿的便宜,咱这小本生意也好做了。”
郭谦仔细观察那铁胚,色泽均匀,杂质很少,确实是上等货色。他心下凛然,能稳定提供优质铁料,意味着军工潜力不容小觑。
在韩明的“建议”下,郭谦“顺路”参观了城外一处新规划的屯田区。只见水利沟渠纵横,田垄整齐,许多农夫正在使用一种造型奇特、但显然效率更高的曲辕犁翻地。他注意到,田间还有穿着统一号服、类似小吏的人在指导耕作,组织度很高。
“这些是农政司派来的技术员,负责推广新农具和耕作方法。”韩明“适时”解释道。
郭谦点头,心中却想:控制力直达基层,推广农技提升产量,此子所图非小。
他也曾试图靠近城外的军营区域,但都被“礼貌”而坚决地拦下。远远望去,只能看到营寨壁垒森严,旌旗招展,巡逻士兵军容整肃,却难以窥探内部具体训练情况和装备细节。这本身也说明了很多问题——军纪严明,保密意识强。
在一家茶楼歇脚时,郭谦“偶遇”了几名看似普通的士子,听他们谈论时事。士子们对陈知白的评价褒贬不一,有的称赞其革除弊政、重视实务,有的则暗讽其出身不明、重用寒门、不遵古礼。郭谦细心留意,发现即使是批评者,也大多集中于“礼法”层面,对其施政能力和军事实力,却少有质疑。
他也“偶然”听到一些关于桃源之地的传闻,什么“能工巧匠极多”、“有秘法可引雷火之力”,或许是夸张的锻造场景描述、甚至“陈郡守有鬼神不测之机,能预知祸福”。这些流言真真假假,反而让郭谦更加难以判断。
夜晚,回到驿馆,郭谦与两名心腹随从复盘一日所见。
“大人,这安陵郡看似平和,实则暗藏玄机。其民生恢复之速,远超预期。新钱、新农具、优质铁料,皆非寻常手段可得。军备虽未得见,但观其军纪士气,绝非乌合之众。”一名随从低声道。
另一人补充:“尤其是那陈知白,年纪轻轻,却能令韩明、周猛等悍将俯首帖耳,令崔、李等世家不敢异动,更兼施政手腕老辣,此人……深不可测。”
郭谦默然不语,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无意识地划着。他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势”,一种迥异于传统军阀、也不同于腐朽官僚体系的新生力量正在这里孕育。陈知白拒绝招揽,并非故作姿态,而是确有底气。
数日探查,郭谦得到的信息很多,但核心机密几乎一无所获。他看到了安陵的稳定与活力,感受到了陈知白强大的控制力和民心基础,推测出其拥有不俗的军工和农业技术,但对桃源的核心技术、军队的真实战斗力、以及陈知白那“预知祸福”的传闻真相,仍是一片迷雾。
他知道,再停留下去,恐怕也难以获得更多有价值的情报,反而可能引起对方更深的戒备。
次日,郭谦向陈知白辞行。
“数日叨扰,受益匪浅。安陵在陈郡主治下,确有一番新气象。”郭谦笑容依旧温和,“郡守的难处,郭某亦能体谅。归去后,定当将郡守之意,原原本本禀明将军。”
“有劳郭先生。”陈知白拱手,“安陵大门,永远为朋友敞开。”
送走郭谦一行,陈知白脸上的客套笑容渐渐收敛。
“他看出多少?”韩明低声问。
“该看的,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他一点也没看到。”陈知白淡淡道,“但这已经足够让萧鼎对我们更加重视,也更加忌惮。”
他望向北方,目光幽深:“拖延的时间不会太久了。下一次来的,恐怕就不会是郭谦这样的文士了。”
“传令格物院,蒸汽机车床项目,必须在两个月内取得突破性进展!我们需要更快地武装自己!”
郭谦的离去,带走了安陵郡表面的平静。一场更深层次、更危险的风暴,正在北方缓缓凝聚。而陈知白,则抓紧这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全力加速着力量的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