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城,这座陈知白势力的心脏,如今已被战争的阴云彻底笼罩。经过城中工匠日夜加固的城墙已经高达五丈,旌旗招展,甲士林立,无数冰冷的目光注视着城外那片漫无边际、如同乌云压顶般的朔方军营。历经黑石峪七日的血腥阻滞,萧鼎亲率的近七万朔方主力,终于兵临城下,将这座新兴的雄城围得水泄不通。
中军大纛之下,萧鼎一身玄黑重甲,猩红披风,骑在神骏的战马上,遥望着前方那座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巍峨坚固的城池。连日受阻的怒火、兵力受损的心疼、以及毕其功于一役的决绝,在他胸中交织翻腾。他深吸一口气,策马缓缓出阵,在一箭之地外勒住缰绳。慕容英等将领紧随其后,阵前一片肃杀。
萧鼎运足中气,声音如同闷雷,滚滚传向城头:“陈知白!本将军已亲临城下!尔窃据州郡,抗拒王师,杀戮朝廷命官,实乃十恶不赦之逆贼!如今我大军围城,势不可挡!若识时务,即刻开城投降,本将军或可念在你年少无知,上表朝廷,留你全尸!若执迷不悟,待城破之日,定教你满城鸡犬不留,悔之晚矣!”
充满威胁与傲慢的劝降,或者说最后的通牒,回荡在城上城下。无数朔方军士卒随之鼓噪,刀枪顿地,发出震天的威吓之声。
然而,城头之上,一片寂静。只有猎猎的旗帜在风中作响。
片刻之后,城门楼处,一众将领簇拥之下,一身青色文士袍、未着甲胄的陈知白,缓缓登上了最高的箭楼。他身形挺拔,面容平静,在无数刀枪箭矢的映衬下,竟有种渊渟岳峙的从容气度。
他没有立刻回应萧鼎的威胁,而是目光平静地扫过城下黑压压的敌军,最终定格在萧鼎身上。随即,一个清朗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战场每一个角落,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瞬间压过了朔方军的鼓噪:
“我道是谁在此狂吠,原来是镇北‘大’将军萧鼎。久闻将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不如闻名啊。”
这开场白带着一丝淡淡的讥诮,让萧鼎眉头一拧。
陈知白不待他反应,声音陡然转厉,如同金玉交击,掷地有声:
“萧鼎!我有一言,请诸军静听,亦请天下人明辨!”
“昔日狄戎犯边,屠戮生灵,北疆百姓如堕水火!尔身为镇北将军,受朝廷厚恩,享万民供奉,理当保境安民,御敌于国门之外!然尔何为?为逞私欲,为除异己,竟行那驱虎吞狼之毒计,坐视狄戎铁蹄践踏我同胞家园!老弱妇孺,惨遭屠戮;千里沃野,化为焦土!此等行径,与引狼入室何异?与狄戎帮凶何异?!”
他每问一句,声音便高亢一分,字字如刀,直刺人心。城上安陵军民听得血脉贲张,城下不少朔方士卒想起南下沿途所见惨状,亦不禁面露惭色,气势为之一窒。
萧鼎脸色瞬间涨红,怒喝道:“黄口小儿,休得胡言乱语!污蔑本将军!”
“污蔑?”陈知白冷笑一声,语气更显凌厉,“朔方至邙北,百姓尸骨未寒,血泪未干!万千冤魂在天,可曾听到你这‘镇北将军’半句安抚?可曾见你一兵一卒真心救护?!你不见邙北城下,我安陵军民为保家国,血战狄戎,死者相枕!而你,萧鼎!你在何处?!”
他戟指萧鼎,声震四野:“你在朔方城中,坐观成败,算计得失!待我军民舍生忘死,击退狄戎,你方姗姗来迟,假惺惺欲收渔利,更妄图窃取我军民血战保全之土!如此行径,不仁不义,不忠不孝,岂不知这北地百姓皆恨不得食汝肉!寝汝皮!皓首匹夫!苍髯老贼!你即将命归于九泉之下,届时有何面目去见这北地芸芸众生?!北疆贼子!你枉活四十有六,一生寸功未立,只会摇唇鼓舌,助狄为虐!一条断脊之犬,还敢在我军城下狺狺狂吠!自诩王师!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最后一句,陈知白几乎是倾尽全力喝出,带着磅礴的怒意与极致的鄙夷,在战场上空轰然回荡,竟隐隐有风雷之声!
“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这句话如同九天雷霆,狠狠劈在萧鼎心头,也震得无数朔方军士卒耳中嗡嗡作响。城头上,安陵军民爆发出震天的怒吼与喝彩,士气瞬间攀至顶峰!
萧鼎被骂得浑身发抖,气血上涌,几乎要晕厥过去。他一生位高权重,何曾受过如此当众、如此彻底的羞辱与揭露?尤其对方所言,句句属实,字字诛心,将他那块最后的遮羞布撕得粉碎!
“你……你……气煞我也!!”萧鼎手指颤抖地指着城头,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调,“攻城!给我即刻攻城!!我要将这竖子碎尸万段!将安陵城夷为平地!!!”
恼羞成怒,已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
“全军进攻!!!”慕容英见状,知道已无转圜余地,立刻挥舞令旗,嘶声下达了总攻的命令。
“咚!咚!咚!”
沉重的战鼓如同催命符般擂响,无数朔方军士卒在将领的驱赶下,扛着云梯、推着冲车、顶着盾牌,如同黑色的死亡潮水,向着安陵城墙发起了狂暴的冲击!
最后的决战,在陈知白一番酣畅淋漓、占据绝对道义高地的怒斥之后,轰然爆发!
陈知白立于城楼,望着汹涌而来的敌军,眼神冰冷如铁。
“擂鼓!备战!让萧鼎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正义之师,什么是邪不胜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