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草原的草刚冒出新绿。
周猛率领的三千轻骑已深入狄戎腹地七百里。这支队伍全部一人三马,携十日口粮,不带辎重,日行夜宿,专挑荒僻小径。
“将军,前面三十里就是黑水部夏季牧场。”斥候回报,“探到牛羊群约两万头,护卫骑兵不超过五百。”
周猛伏在山坡上,用千里镜观察。远处河谷中,帐篷星星点点,牛羊如云。黑水部是狄戎大部,此番为支持阿史那顿集结兵力,已抽调了大部分青壮,牧场守卫空虚。
“老弱妇孺居多。”副将低声道,“将军,真要动手?”
周猛收起远镜:“主公说过,此战不为杀伐,为的是焚其粮草、乱其军心。传令:分三队,一队烧草料场,一队驱散牛羊,一队断后。半个时辰为限,无论得手与否,立即撤退。”
“不杀人?”
“非必要不杀。”周猛顿了顿,“但若遇抵抗,格杀勿论。”
夜幕降临,草原起了薄雾。
三千骑兵如鬼魅般散开,马蹄裹着羊皮,悄无声息地逼近牧场。子时三刻,草料场方向率先燃起火光。
“敌袭——!”
示警的号角刚响起,便被利箭射断。
周猛亲率一队冲入牧场中心,士卒将浸了火油的箭矢射向帐篷间的草垛。春风助火势,顷刻间半个牧场陷入火海。
黑水部老营一片混乱。老人惊呼,妇孺哭喊,少数留守的战士仓促上马,却见四面八方都是骑兵,根本不知该往哪里冲。
“不要恋战!”周猛高呼,“驱散牛羊,速退!”
士卒们挥舞长鞭,将受惊的牛群羊群往四面八方驱赶。这些牲畜是草原部落的命根子,一旦四散,想要重新聚拢至少需要十天半月。
半个时辰刚到,周猛发出撤退的信号。
三千骑兵如潮水般退去,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冲天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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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黑水河南岸大营
兀术脸色铁青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这个二十岁的青年是留守牧场的统领,此刻铠甲破损,满脸烟灰。
“三千人……就让你们损失了两万头牲畜、三个月的草料?”兀术的声音冷得像冰。
“他们来得太快,而且……而且不杀人,专烧粮草。”青年颤声道,“等我们组织起人手,他们已经跑了。牛羊全散了,现在只找回不到三成……”
“废物!”兀术一脚将儿子踹倒,“阿史那顿大首领要我们十五日内集结,现在粮草被烧,战马吃什么?勇士吃什么?”
帘帐掀开,赫连铁勒大步走进来。
“我那边也遭袭了。”赫连铁勒阴沉道,“三个小部落的集结队伍被截杀,死了两百多人,损失战马五百匹。”
兀术瞳孔一缩:“也是那支骑兵?”
“应该是。来去如风,打了就跑。”赫连铁勒坐下,抓起酒囊灌了一口,“探马说他们往西去了,看样子是冲着秃鹫部和白狼部之间的粮道去的。”
“陈知白这是要拖时间。”兀术走到地图前,“我们在集结,他在破坏。每拖延一天,他在河西以西的防线就牢固一分。”
“那怎么办?分兵去剿?”赫连铁勒问。
兀术摇头:“他们全是轻骑,机动太快。我们若分兵追剿,正中下怀——集结进度会更慢。”
两人沉默。帐外传来牛羊的哀鸣和伤兵的呻吟,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和血腥气。
“集结不能停。”兀术最终道,“通知各部,加快速度。粮草被烧的,先向邻近部落借调。告诉阿史那顿大首领,最迟十二日内,黑水部勇士一定抵达集结地。”
“那支骑兵呢?”
“让他们闹。”兀术眼中闪过狠色,“等我们八万铁骑南下,第一个踏平的就是朔方城。到时看陈知白还能玩什么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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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深处,一片胡杨林中
周猛清点着伤亡。此战轻伤十七人,无人阵亡,战损比堪称奇迹。
“将军,缴获的狄戎地图。”副将呈上一张羊皮。
周猛展开,上面标注着各部落的方位、牧场、水源,以及——三条主要的粮草转运路线。
“好东西。”周猛眼睛一亮,“从哪得来的?”
“一个狄戎百夫长身上。他应该是传令兵,被我们截杀了。”
周猛仔细研究地图。其中一条粮道从秃鹫部直通黑水河北岸集结地,途经三个水源地,是狄戎大军最重要的补给线。
“传令全军,休整一日。”周猛道,“明日开始,我们不烧牧场了。”
“那烧什么?”
“烧粮队,截信使,破坏水源。”周猛指着地图,“专打这条粮道。狄戎八万大军,人吃马嚼,一天至少要消耗两千石粮草。只要断粮三日,军心必乱。”
副将迟疑:“可这样一来,我们就要在敌境腹地活动,风险极大。”
“本就是险中求胜。”周猛收起地图,“记住主公的话:我们多拖一天,河西的防线就多一分稳固。纵是全军覆没,也要拖到狄戎集结后。”
次日,这支幽灵般的骑兵再次出发。
他们不再袭击固定营地,而是游弋在粮道周围。小股粮队直接截杀,大队粮队则远距离放火烧粮。遇到水源,就在上游投下病死的牲畜污染。
更狠的是,周猛让通晓狄戎语的士卒伪装成信使,传递假命令。一时间,草原各部收到的指令混乱不堪:有的让加速前进,有的让原地待命,有的甚至收到“集结取消”的假消息。
草原彻底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