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的感知下意识蔓延过去,穿透那扇并不隔音的木板墙。
朦胧水汽中,烛光摇曳,一道窈窕身影倚坐于浴桶中若隐若现,水面轻漾,涟漪微动。
如墨青丝濡湿,勾勒出颈侧与肩头的轮廓,几缕发丝贴于肌肤,水珠沿之无声滑落,没入氤氲曲线之间。
虽无法嗅得气息,但见水光朦胧,身影静谧,氤氲着她平日不曾外露的柔腻氛围,更添几分私密与诱惑。
陈玄立刻收敛心神,非礼勿视,迅速将感知从那片区域移开、收回。
他并非圣贤,却深知窥人隐私非君子所为,更可能因心神波动而暴露自己。
恪守底线,方能行稳致远。
约莫一炷香后,水声停歇,传来窸窣的拭身与穿衣声。
孙芸携着沐浴后的松弛在房中缓缓踱步,时而若有所悟,时而驻足沉吟。
随后她的气息彻底平稳,烛火熄灭,呼吸逐渐变得悠长轻柔,应是已然安睡。
陈玄又静静感知了半个时辰,确认丹坊内外再无异动,连吴秀秀也已熄灯就寝,四周唯有夜虫低鸣。
他这才缓缓收回感知,睁开双眼,眸中一片澄明,方才那一点心绪涟漪早已平复。
新洞府的安全暂无可虑,是时候进行下一步了。
陈玄手腕一翻,那尊已缩小至斗大的玄龟吐火炉浮现于掌心。
炉身乌光流转,在这幽暗地底中,玄龟纹路更显古朴深邃。
虽体型收敛,却仍能感受到那份特有的沉稳固敛之意。
他将丹炉置于地洞中央。
这尊玄龟吐火炉已恢复成本体大小,炉身古朴,乌光流转。
远比赤铜炉更为庞大,一股拙重坚实的气韵自然流露,沉凝无比。
陈玄指诀轻引,一道精纯灵力渡入炉底。
聚火阵纹渐次亮起,漾开一层温润而稳定的黄光。
炉内温度随之稳步上升,热力沉凝均匀,不见半分躁动,其火势平稳远胜赤铜炉。
接着,他熟练布下净尘清烟阵。
银色阵纹隐入四周土壁,确保炼丹所生烟气杂质被吸纳化解,不留痕迹。
陈玄决定先炼制百炼膏,以熟悉新丹炉特性。
得益于药田持续丰产,孙芸近两月炼丹愈勤,所产生的边角碎料也远胜以往。
他着手处理这些积累了两月的材料。
只见其指尖灵力微吐,或精准剔除焦糊杂质,或将干枯茎叶研磨成粉,或挤压鲜嫩草叶取其汁液。
动作流畅自如,依药性分门别类,不见丝毫冗余迟滞。
百炼膏的熬炼,对如今的陈玄而言早已轻车熟路。
更兼融合了孙芸所授的控火精髓与《赵师丹道手札》中化腐朽为神奇的诸多妙法,其技艺可谓渐臻圆满。
此番为试新炉,他心念既定,竟将两月以来所有处理妥当的材料,尽数投入玄龟吐火炉内。
玄龟吐火炉内嵌的聚火阵纹立显其效。
炉火升腾,呈暗红之色,热力均匀渗透,如地脉烘烤,温吞却持久。
对不同材质、特性的碎料包容性极强,避免了以往赤铜炉偶尔出现的受热微瑕。
陈玄心神沉浸,操控炉火依循某种玄妙节奏流转。
药材在其中缓慢融汇,杂质被稳稳逼出,药力融合更为彻底。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对火候的把握,时机的拿捏已近乎本能。
两个时辰后,炉盖开启,一股醇厚药香弥漫而出。
虽仍略带杂气,却几乎闻不到焦苦异味。
刮下的膏体质地均匀粘稠,色泽深碧,隐泛润光。
共得十四瓶,产量比以往提升近一成半。
陈玄取少许服下,药力温和纯正,杂质微不可察,效力已堪堪触及下品聚气丹的六成。
“此乃百炼膏之极。”陈玄心中默语。
他明白并非自身技艺无法精进,实是受限于原料本质。
这些终究只是炼丹所余的碎料,先天不足。
若想再进一步,除非能获得品阶更高、更为完整的药材。
此念一闪而逝,暂且按下,眼下尚非深究之时。
稍作调息,他着手炼制聚气丹。
取出得自汇通商行的聚灵草、三叶莲籽等物,依序预处理。
所用乃是《赵师丹道手札》所载的改良之方。
此法虽繁复,却于药性融合,杂质祛除,成丹品质上更具优势。
起火,控温,投入主药,以特定频率的灵力轻震炉身,助药性松软释放。
就在他以灵力搅拌药液,感受其粘稠变化之际。
他心念微动,万象蛰形功的洞察之法悄然运转。
心神极敛,沉入丹炉之内。
感知如无形细丝,透入炉壁,精准缠绕于每一片翻涌的药液。
药材受热是否均匀,药力融合是否完全,何处仍有细微滞涩……
诸般微妙变化,前所未有地清晰映现于心。
与此同时,对炉火的操控亦随之愈精。
心念微转,灵力输出便相应调整,火候把握妙至毫巅。
尤其在凝丹前那关键一刻,炉火内敛一瞬再复燃,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
一个时辰后,丹成开炉。
十颗圆润丹丸静卧炉底,七颗色泽匀润,丹气内蕴,已是中品之相。
另三颗略逊,亦属下品中的佼佼者。
竟无一颗废丹。
陈玄注视着丹药,眼中掠过一丝明悟。
玄龟吐火炉对成丹率的提升,确实显着。
更关键的是,万象蛰形功所带来的极致感知与控制,于炼丹一途竟有如此妙用。
清理丹炉后,他盘膝坐下,服下一枚新炼的中品聚气丹,沉心修炼。
丹坊地底的灵气远比药田木屋处充沛精纯。
丹药入腹,精纯药力化开,竟与周遭浓郁灵气相互牵引。
中品聚气丹的效力纯粹温和,在此优越环境加持下,更是发挥得淋漓尽致。
灵力汩汩滋生,其速度与总量远超以往在药田修炼之时。
炼气中期每一层小境界的突破,本需较初期更多时日的积累与打磨。
此刻,凭借这地底充沛灵气,自炼优质丹药以及蛰龙眠功法带来的高效炼化之能。
三者相叠,竟将这本应缓慢的进程大幅缩短。
陈玄敛神凝志,全力运转功法,不断夯实着通往炼气五层的根基。
外物之助虽佳,终究需自身炼化吸收。
修为根本,确是一丝一毫都取巧不得。
次日,陈玄悄然遁出,前往贫民区。
潜近董小忠住处时,感知先行蔓延而去。
董小忠正于窝棚后一小片空地上修炼。
指尖青光闪动,一片片寻常树叶被其灌注法力,激射而出,噗噗嵌入前方一截枯木之中。
虽深浅不一,却已颇具力道,正是木系低阶法术“飞叶术”的雏形。
陈玄目光微动。
此子不仅修炼进境颇快,竟连法术也已初窥门径。
寻常底层散修能得功法已属不易,法术更是难得。
看来董小忠亦有他自己的缘法。
陈玄无意深究,只静待其修炼完毕。
然而方才所感知到的景象,却让他心中微动,一个新念头逐渐成形。
待董小忠收功调息,察觉到来人立刻警惕望去,见是陈玄,忙恭敬行礼:“前辈。”
“嗯。”陈玄应声,随其进入窝棚。
董小忠禀报近日消息:
“前辈,南区近日传言颇多。
林远山似乎对吕鑫宇近日行事甚为不满,曾当众斥责其鲁莽蠢钝,坏了规矩,但未见后续动作。
另听闻坊市近期几种常见疗伤药材价格略有上浮,似是荆家加大收购所致,或与持续追查凶手有关。
还有,欧阳家的人前几日与玄渊宗执事弟子接触稍频,具体所为何事却无人知晓。”
陈玄闻言,心下微动。
林远山当众训斥吕鑫宇,结合荆家庆典上林远山与荆南天的低语,看来林家对吕鑫宇已生嫌隙。
坊市药材波动,荆家动作频频,欧阳家与玄渊宗接触。
这白鱼坊市的局势,果然愈发微妙。
这些信息,更印证了他方才心中所想。
荆少峰一事后,坊市局势愈发复杂难测,暗流之下恐有推手。
为求安稳,洞悉先机,他须得暗中培植一方势力,替自己探查消息,处理琐务。
董小忠禀报完毕,再次恭敬递过一个旧布袋:
“前辈,这是此次售药所得,共九十五块灵石。”
扣除上次赊购丹药的六十块灵石,此次实际所得为三十五块灵石。
另按前辈吩咐,此次打探消息之费亦折算其中。
晚辈想以此换购两瓶聚气丹,五瓶百炼膏。”
陈玄接过布袋,入手沉甸,内里正是九十五块下品灵石。
数目比预期高出不少,看来董小忠不仅完成交易。
更再次凭借机敏,抓住坊市需求波动之机,将丹药售出了更好价钱。
他并未多问,对董小忠展现出的这般能力,他乐见其成。
适度放手与信任,远比严苛管控更能催发其能动。
陈玄面色平静地收下灵石,随后取出两瓶聚气丹与七瓶百炼膏,外加一块灵石,递了过去:
“两瓶聚气丹,七瓶百炼膏。以后,百炼膏按三块灵石一瓶予你。聚气丹,七块。这块灵石,是你此次应得之酬。”
他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之意,“另有新事交由你办。”
董小忠接过丹药,面露讶色,旋即收敛,垂首恭听。
“十日之内,于这贫民窟中,暗中组建一个约三人左右的势力。你为首领,直接听命于我。”
董小忠呼吸微微一促,眼中骤然迸出锐光,长期混迹底层所磨砺出的机敏与野心顷刻点燃。
他立即躬身,声音压抑着激动:“请前辈吩咐!”
陈玄目光沉静,缓缓道出要求:
“黄赔死后,荆家一直忙于追查戊土鬼下落及应对宋家。
眼下这片区域,各方势力暗流涌动,正是一片模糊地带。
你首要之务,便是在绝不暴露自身的前提下,彻底摸清黄赔死后所留的权力空白。
查明他原本掌控哪些地盘,手下还有哪些残党,主要靠收取哪些地方的例钱,控制着哪些不见光的产业过活。
还有,吕鑫宇、高赞贫那边有没有伸手过来,坊务厅对此地又是何种态度。
我要知道详尽实在的情况,不是道听途说。”
“物色人手。
标准有三:
身家清白,与各大势力无牵扯的散修或凡人;
备受欺凌、走投无路者,心性需沉稳,口风紧,不张扬;
每次只接触一人,由你观察试探,我认为可行,方可吸纳。宁缺毋滥。”
“唯你与我单线联系。手下成员之间尽可能互不相识,只对你一人负责。”
“行事准则,只做两件事。
一为收集与贩卖各类坊市零散信息。
利用底层身份之便,广泛搜集坊市各类琐碎情报。
大到坊务厅巡逻规律,家族子弟动向传闻,小至空置房屋,邻里纠纷,由你整理甄别后报我。
二为暗中售卖丹药。
将百炼膏及其他丹药的售卖纳入组织掌控,订立严密规矩,使其运转更为隐蔽,更为安全。”
董小忠凝神静听,眼神愈亮,脑中飞速盘算,已明此举深意。
这是要将散乱底层的耳目与渠道,悄然织成一张无形的网,为己所用。
是真正迈向构建自身力量的第一步。
“可能办到?”陈玄问。
“能!”董小忠斩钉截铁。
陈玄略一沉吟,取出一小袋灵石,约二十块,递了过去:
“此事需周旋打点,这些灵石你权作支用。
记住,谨慎为先,每一块灵石都要用在刀刃上,暴露则万劫不复。”
“小忠明白!定不负前辈所托!”
董小忠双手接过,沉声应道。
“若有急事寻我,可在南区那处废弃砖窑往北五百丈,临近小河岔口的老槐树下放置石子。
寻常事放一颗,紧急放三颗。我自会知晓。”
陈玄补充道。
那地点处于几片区域的交界,荒僻少人迹,河道分支又便于隐匿行踪,从药田遁出前往不过半盏茶功夫。
于他极为便捷,却因与药田方位截然不同,绝不致引人联想。
“是!”董小忠重重应下,将此言牢刻于心。
陈玄不再多言,身影悄然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窝棚内,董小忠紧握那袋灵石,眼中光芒闪烁,兴奋与压力交织。
他知道,这是考验,更是前所未有的机遇。
前路艰险,却真正通向了改变命运的可能。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心绪,目光恢复沉冷,开始仔细筹划每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