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埂边,棠小艳正小心翼翼地施展地元诀,为一株紫玉藤疏松板结的根部土壤。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她仰起脸,秀气面庞瞬间绽放明媚笑容:“掌柜的!您回来啦!”
“嗯,”孙芸应声,眼里带着宠溺,伸手揉了揉她柔顺的发顶。
目光随即扫过葱茏的药田。
青灵草油绿蓬勃,长势比离开前更显精神。
蛇涎草叶缘标志性的暗红斑纹,色泽深沉内敛,生机蕴藏。
新培植的几畦凝露花幼苗,青翠挺立,叶片饱满。
田垄间几乎不见杂草,空气中弥漫的药气,透着精心呵护的润泽与和谐。
她随口问:“这几日药田如何?”
“回掌柜的,一切正常,不,比之前更好!”棠小艳语带雀跃。
“陈三哥划出几块地,试着多种了些凝露花和地根藤。
他说观察很久了,这两种药材若和长势旺的青灵草挨近些,似乎彼此都能长得更精神。”
孙芸闻言,缓步踱入田垄深处。
她俯身,捻起一小撮深褐色土壤于指尖细细搓捻。
土壤细碎湿润,带着地元诀梳理后特有的温润粘性与微弱灵性。
又走到一丛叶片格外肥厚油亮的凝露花旁,轻轻拨开翠绿欲滴的叶片,审视叶背脉络与根茎。
深紫色的根茎粗壮有力,生机勃勃。
药田整体长势,确实比她离开时又提升了一小截。
变化细微,非翻天覆地,但蓬勃的精气神,寸土都被精心照料,物尽其用的感觉,清晰可辨。
孙芸微微颔首,眼中满意之色清晰浮现。
这个陈三,侍弄药草,打理田地,确是难得的好手。
至此,她心中最后一点因外出而生的疑虑烟消云散。
她绝想不到,就在眼皮底下。
这个不起眼的小伙计,已用她的丹炉,将她弃如敝履的药渣边角料,化作了自身修炼的资源。
夜色渐深,药田归于寂静,陈玄静坐在木屋里。
他已确认,那些从废料中提取的药膏,在蛰龙眠与地元诀双重炼化下。
能有效加速灵力积累,效率远超吐纳灵气。
关键的是,双重功法的精妙配合,能将杂质隐患控制在可承受的范围内,不会对身体造成损伤。
这为后续计划打下基础。
资源,乃修炼根本。
想要炼制更多的药膏,便需更多的原料。
一个更完善,持续,隐蔽性的计划,在陈玄心中成型。
在不引额外注意的前提下,潜移默化增加可用废料产量,并尽可能提升其品质。
药田整体产量,在他不懈努力及蜇龙眠加持的地元诀滋养下,已比最初提升近三成。
这是他刻意控制的结果。
产量增加,意味炼丹材料增加,随之而来的碎料自然水涨船高。
陈玄心知,以他目前地元诀造诣及对药田土壤和灵植的掌控力,产量尚有提升空间。
然而,凡事有度。
他对外展现的,始终是资质平平的炼气一层散修形象。
三成的提升,已接近此身份合理极限。
若再贪功冒进,整体产量骤涨,必如黑夜明火,引来孙芸探究,此乃大忌。
因此,他的策略非追求整体暴涨,而是进行有选择性,极其隐蔽的局部优化。
着重提升几种特定药材的优质废料产出率。
凝露花与地根藤,是他反复观察,比对后锁定的目标。
凝露花药性温和纯净,主固本培元,花瓣花蕊碎屑蕴含精华易于引导。
地根藤天生蕴含精纯土属性灵气,根茎药力凝实。
被剔除的老根断须能量相对集中,易被地元诀炼化。
二者废料,是炉熬提取的最佳原料。
在药田几处不起眼的角落,陈玄已悄然划出地块专种此二物。
为掩护,他将几株长势最旺的青灵草移栽至附近,刻意让根系交错。
日常松土灌溉时,他会稍加偏心。
汲取生机滋养自身的同时,刻意将一丝生机余沥小心引导注入药材根系。
同时,以越发纯熟的地元诀,更精细调理这几块区域土壤结构。
引动温和精纯的地脉之气滋养,营造更宜生长的微环境。
他要的效果,让这几块地的凝露花和地根藤,茎秆略粗壮,叶片稍饱满油亮。
差异须巧妙融入整片葱茏药田,绝不突兀。
最终呈现给孙芸和棠小艳的观感。
他这种田好手愈发熟练,整个药田收成因持续精心照料,产出自然提升。
如此,既增目标废料产出,又不暴露真实意图与能力。
此举另有隐性好处。
目标药材品质的细微提升,最终会直接或间接体现在孙芸所炼丹药的品质或成丹率上。
丹坊获利,孙芸会对他更满意,愈发倚重信任,绝难联想到他在不动声色优化废料来源。
此乃完美正向循环。
然而,孙芸归来后细致入微的检查,如同警钟在陈玄心中敲响。
隐秘,是他生存的底线,任何疏忽皆可招致风险。
他默默告诫自己。
每一次熬制,必须确认孙芸外出,且短时间内绝无可能返回。
行动前,再三确认郭旭元和吴秀秀等人动向,确保丹房附近空无一人。
时间必须掐算精准,绝不贪多求快,确保有充裕的时间完成熬炼和清理现场。
宁可少得一份药膏,也绝不可留下被追查的痕迹。
炼化药膏时,将随时蛰龙眠催动到极致,任何多余的动静都死死锁住,与环境彻底相融。
修炼的时辰已至,陈玄盘坐地洞中央。
摒弃杂念,心神渐沉,即将进入深度蛰伏之际。
一股强横如实质的神识,毫无征兆地扫过整片药田区域。
这神识带着强大压迫感,瞬间穿透了三尺深的土层与薄木板。
陈玄心脏猛缩,全身肌肉刹那间绷紧至极限。
寒意自脊椎直冲头顶,巨大警兆瞬间驱散所有修炼状态。
“筑基修士!” 念头如闪电劈入脑海。
绝不能动,不能泄露一丝异常,必须彻底融入环境。
强横神识如君王巡视领地,在药田区域及其周边反复扫视数息。
冰冷地拂过陈玄藏身的木屋,掠过每一株灵植。
每一次扫过,陈玄都觉得伪装要被彻底看穿。
他全力施展蛰隐诀死死锁住自身一切气息波动,与地洞中潮湿泥土和腐朽根须几乎无异。
压迫感如沉重磨盘压在心头,却未能真正撼动被严密守护的内在平衡。
几息之后,令人窒息的神识威压终于如潮水退去。
迅速远离药田区域,朝坊市更核心以及混乱地带延伸。
直到神识彻底消失在感知尽头,陈玄才缓慢吐出一口浊气。
心脏仍在狂跳,后怕如冰冷藤蔓缠绕四肢百骸。
他不敢大意,继续运转蛰隐诀稳定状态,凝神倾听地面。
隐约间,远处传来模糊呼喝,似有巡逻队集结,夹杂玄渊宗弟子的传令声:
“奉坊务厅令,搜查可疑人员。有劫修潜入药田区域,所有人不得擅动,违者以同谋论处。”
搜查,针对劫修潜入。
陈玄心中了然,何等凶悍的劫修,竟惊动筑基修士出手?
他立刻收敛气息,悄无声息从地洞潜回小屋,伪装成被惊动起身的模样,静待玄渊宗弟子的搜查。
不久,木屋外果然响起了脚步声。
门被推开,三名玄渊宗弟子走了进来。
为首青年目光锐利,迅速扫过屋内简陋的桌椅,土炕和角落堆放的农具。
最终落在刚从地洞潜回,正揉着眼,一副刚从梦中惊醒模样的陈玄身上。
“姓名,身份,值守多久了?”修士声音不高,带着宗门弟子惯有的疏离。
陈玄连忙躬身,粗布衣袖不经意地擦了擦额角。
脸上恰到好处地堆起惶恐与茫然,嗓音带着点刚醒的沙哑:
“回禀仙师,小的陈三,是芸颜丹坊的伙计,在此值守快四个月了。
方才那动静,着实吓了小人一跳……”
修士的目光如钉子般落在陈玄脸上,审视着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方才你在何处?在做什么?”
陈玄脸色白了白,似心有余悸,声音更低了。
“小的当时在屋里歇息,白日伺弄灵植,实在乏了。
后来直接惊醒了,缩在墙角,动都不敢动。仙师,可是出了什么事?”
修士盯着他,感知着他微弱的炼气一层气息。
陈玄压制着一切气息波动,蛰隐诀悄然运转。
维持着那副受惊后唯唯诺诺的样子,背脊微躬,显得更加卑微。
“嗯。”修士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坊务厅有令,有劫修半夜闯进药田。你修为低微,夜间安分待在屋里,莫要生事。”
后半句的警告,不言自明。
“是是是!小的明白!绝不敢乱跑!谢仙师提点!”陈玄忙不迭躬身应诺,姿态放得极低。
一行人见他形容普通,言语间尽是底层杂役的惶恐与懵懂。
气息也毫无破绽,最后冷冷环视一周。
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木门吱呀一声合上,陈玄这才把心放下。
这一关,暂时过了。
翌日清晨。
孙芸踏入药田,神色沉凝,身后跟着棠小艳。
“陈三,”她目光落在陈玄身上,眉头微蹙,
“昨日动静,想必你也察觉了。坊市南区近日恐不太平,你需多加留意。”
陈玄恭敬垂首:“是,掌柜的。昨夜那神识威压,确令人心悸。”
孙芸微微颔首:
“是荆家少主,荆少峰遇袭。就在其自家药园附近,仗着法器护身,重伤未死。”
她语气平淡,却透着一丝冷意,
“荆南天那老匹夫,暴怒之下竟以筑基神识强行扫荡周遭药田,欲寻凶手,才有了昨夜那番动静。”
她话锋微转,带上些许讥诮:
“白鱼坊市的药田终归姓玄渊。他荆家再势大,也不敢当真硬闯。
惊动了坊务厅,不过是遣弟子持令,走个过场罢了。
那劫修岂是蠢物?早遁走了。然此事不会轻易了结,荆家必会追查到底。
你常在药田,警醒些,若有异状,即刻报我。”
“小的明白!谢掌柜提点!”陈玄郑重应道,心思急转。
竟是荆家少主遇刺。难怪能引动筑基修士亲自出手。
这看似安稳的药田,与那杀机暗涌的旋涡,不过一墙之隔。
孙芸又叮嘱了棠小艳几句,方才带她离去。
棠小艳跟在孙芸身后,一步三回头。
那双大眼睛里满是不情愿和对陈三的担忧,小嘴微微撅着,却又不敢违逆掌柜的威严。
望着二人背影,陈玄心中不由得冒出一个极其不合时宜又无比真实的念头:
掌柜的...您行行好,把我也打包带走吧!这药田风太危险了。我也想回丹坊,安安稳稳!
这念头一闪而过,他自己都觉得荒谬可笑。
一个炼气一层的打杂小伙计,还妄想要掌柜的另眼相看?
怕不是会被当成失心疯,直接丢出丹坊大门。
陈玄嘴角扯起一丝微不可察的自嘲弧度,随即那点荒谬的念头便被更深的现实压了下去。
实力,方为根本。
没有实力,连想换个安全点的窝,都只能是个奢望的玩笑。
昨夜恐怖神识,彻底惊醒了他。
三尺地洞,在筑基修士面前,形同虚设。
若非荆南天的主要目标是凶手,搜查粗略,他此刻早已暴露,沦为砧板上的鱼肉。
不过,蛰隐诀似乎真能瞒过筑基神识!
这发现如同黑暗中的一丝微光,若为真,日后蛰伏求存,或可多一分底气。
药田已经不再安全,但他现在没有更好的去处。
“不能坐以待毙!”陈玄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决绝光芒。
“三尺地洞太浅,容易暴露。必须更深,深到筑基神识也休想触及!”
臆想的危机已然化为现实,悬于头顶的利刃真切可感。
三尺不够,三丈亦不足!至少十丈,甚至更深!
唯有借助那厚重难测的地层屏障,方能彻底隔绝筑基修士的恐怖探查,换取一线喘息之机。
他不再犹豫,立刻施展凝土成牢,将旧地洞恢复原状,入口彻底封死抹平,不留丝毫痕迹。
此后数日,夜深人静。
木屋之中,陈玄运转蛰隐诀,悄然土遁术发动,身形如没入粘稠泥浆,缓缓下沉。
压力渐重,直至深入地下十余丈方止。
此深度,寻常筑基神识,绝难穿透!
他不再下潜,于此深度横向开凿。
地元诀灵力如最灵巧的刻刀,引导泥土向四周无声分开,压实。
动作缓慢,轻柔,力求不留丝毫灵力涟漪与震动。
掘出的泥土,尽数装入从棠小艳处借来的药材储物袋,悄无声息运至坊市外大河倾倒干净。
开挖耗时数夜,灵力消耗甚巨。
陈玄不急不躁,耐心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