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洞死寂,唯有陈玄悠长的呼吸声。
黄赔的尸体,已在远离击杀现场与自身地洞藏身处的一处荒僻河滩下。
被陈玄以地元诀化作淤泥,彻底消融于大地深处,再无半分痕迹可寻。
他解下腰间那个灰扑扑的储物袋。
入手沉甸,用料坚韧。
仅此一物便值数百灵石,是他过去不敢奢望的珍宝。
意念探入,感知内部空间足有三丈见方,物品分门别类,显见黄赔的谨慎。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枚色泽暗沉,隐带血纹的玉简。
《燃血遁影术》。
陈玄取出玉简贴于额前,眉头微蹙。
此术霸道,燃烧精血换取刹那极速,代价便是气血大亏,元气损耗严重。
他暗忖,非生死绝境不可轻用。
一面试巴掌大小的龟甲盾静静躺在角落,黄光内敛,触手冰凉坚实。
之前在丹房打斗中,黄赔凭借此盾,挡下郭旭元全力一击,可见防御效果不错。
陈玄注入一丝灵力,龟甲盾嗡鸣一声,瞬间涨大至半人高,凝厚的土黄光晕流转其上。
此物属性与他相合,稍加祭炼便能成为护身利器。
墨色封皮的《黑煞刀诀》透出森然煞气。
陈玄快速翻阅,刀法走阴狠诡谲的路子,与自身地元诀的浑厚根基相冲,强行修炼恐致灵力驳杂不纯。
他将其单独放置,价值在于参考其煞气运用或日后交易。
一只冰冷的金属“蹑空鼠”雕工精妙,旁边放着一枚与之配套,记录操控法诀的薄玉片。
“傀儡法器,需配合特定法诀与意念操控。用于侦查、惑敌、引开追兵,妙用无穷。”
陈玄反复检视确认无追踪印记后,将鼠与玉诀小心收起。
一个青玉小瓶引起他的注意,瓶口以蜡印密封,瓶身贴有“软骨酥”字样的标签。
他谨慎地揭开蜡封,用灵力裹挟一丝从瓶口逸出的粉末,仔细辨析。
这毒性阴狠,能令人筋骨酥软,灵力涣散,难以凝聚,极难防范。
辨析完毕,他立即将瓶口重新封紧,并贴上一张警示符纸。
角落里单独放置的一只玄铁小盒触手冰凉,表面刻有简易的抑散灵纹。
打开后,两枚龙眼大小的赤色珠子静置其中,珠体布满龟裂般的纹路,隐隐透出一股被约束却仍令人心悸的爆裂能量。
陈玄稍加回忆,认出此物正是黄赔曾用以逼退孙芸的“阴火雷珠”。
一旦爆开,不仅威力巨大,还带有阴毒后效,是一次性的大杀器。
黄赔特意以灵纹盒收存,足见其危险与重视。
陈玄也将它妥善安置。
半只布满玄奥纹路的古旧铜铃。
陈玄摩挲片刻,脸色微变,立刻联想到郭旭元曾使用过的铜铃。
“此乃感应法器!另一只必在孙芸手中!”此物如同烫手山芋,绝不能轻易使用。
他立刻从储物袋中找出一块厚实的兽皮,将铜铃层层包裹,确保其波动被最大程度削弱。
随后,他将包裹深埋于地洞角落,再用大量土石重重压住。此物,单独放置最妥。
泛黄的《赵师丹道手札》吸引了陈玄的全部心神。
略显古旧,但翻开内页,密密麻麻的字迹与详尽的图解跃然纸上。
这不是简单的丹书,而是一位丹师毕生的心血笔记。
其中不仅详尽记录了数十种常见的一阶丹药丹方,更有数种珍贵的二阶丹方。
每一种丹方之后,都附有详尽的炼制要点,亲历的失败教训剖析,苦心推演的改良思路以及对药性机理的深度解析。
笔记中还专门记录了多种独到的炼丹手法,以及控火技巧的运用心得与禁忌,字里行间皆是经验与智慧。
陈玄看得心潮澎湃。
他之前打杂积累的经验,此刻与这本笔记相互印证、补充。
许多过去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疑惑豁然开朗。
此物堪称无价之宝,是他未来精研丹道,炼制凝基散乃至更高级丹药,获取资源,提升修为的康庄大道。他珍而重之地将其收起。
一个单独的玉匣被禁制包裹,散发着清冽纯净、磅礴精纯的草木本源气息。
陈玄谨慎打开,匣内躺着一截温润如玉,流转着朦胧青霞的奇异根茎。
其形态完美,灵气氤氲,仅仅是靠近,便觉体内蛰伏的灵力都隐隐活跃了几分。
他虽不识此物具体名目,但那磅礴精纯的生机与远超所见任何灵草的品阶,已清晰昭示其价值连城。
这绝非普通炼气期丹药材料,甚至可能涉及更高层次的宝物。
陈玄心头凛然,立刻将其重新封禁,深埋于储物袋最底层,并用大量灵石重重覆盖。
此物干系太大,是足以引来杀身之祸的根源。
其余便是零碎。
数种用于炼制炼气期丹药的灵草、矿物。
以及十五瓶“聚气丹”,两瓶“培元丹”,品质尚可。
最后是码放整齐的灵石,清点之下,足有八百三十七块下品灵石。
陈玄将物品分门别类,重新归置。
龟甲盾、《燃血遁影术》玉简、蹑空鼠及操控玉诀、灵石,置于最易取用的位置。
毒物、阴火雷珠、《黑煞刀诀》单独封存。
那截无名青霞根茎玉匣深藏。
其余材料丹药,则作为日常消耗或交易储备。
清点完毕,陈玄并未急于修炼新得的遁术或祭炼法器。
他深知,此刻最需恢复的是自身状态。
木心箭那一箭,几乎抽空了他三分之一的灵力储备。
他盘膝而坐,全力运转蛰龙眠与地元诀。
地脉深处精纯浑厚的大地生机,如同无形的暖流,透过岩石土壤,丝丝缕缕汇入他干涸的经脉。
消耗殆尽的灵力,正以肉眼可察的速度恢复充盈。
洞壁角落,那枚作为预警的骨片依旧沉寂。
翌日清晨,药田薄雾未散。
陈玄如常施展地元诀,灵力温和地梳理着一株紫玉藤根部的土壤,神情专注。
昨夜的血腥与算计,仿佛被这晨雾悄然抹去。
脚步声由远及近,棠小艳娇小的身影匆匆而来,裙角沾了些许草屑。
“陈三哥!”她声音清脆,带着惯有的轻快,但细看之下,眉宇间笼着一层薄薄的担忧,
“掌柜传话,让大伙儿都回丹坊一趟,有要紧事说。”
陈玄手上动作未停,粗布衣袖随意擦了擦额角,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疑惑:
“小艳姑娘,可知是什么事?药田这边正赶着给新种的地根藤松土…”
棠小艳摇摇头,大眼睛里也满是困惑:“我也不清楚呢,掌柜脸色…瞧着不大好。丹坊今日都关门了。”
她压低声音,带着点分享秘密的紧张,“快走吧,莫让掌柜等急了。”
“好。”陈玄应声,随棠小艳向丹坊走去。
他沉默寡言,心思却如明镜。
孙芸召集,必是为昨夜之事定调,他只需扮演好“不知情”的药田伙计。
芸颜丹坊大门紧闭,往日弥漫的药香被一种压抑的寂静取代。
大堂内,孙芸端坐主位。
一袭素净青衣,未施脂粉,绝艳的眉眼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沉郁与疲惫,仿佛一夜未眠。
吴秀秀坐在下首左侧,双手绞着衣角,脸色发白。
右侧郭旭元的位置空着。
陈玄与棠小艳默默在吴秀秀对面坐下。
“都到了。”孙芸开口,声音不复往日的清亮。
目光缓缓扫过三人,最终落在那空位上,发出一声低沉而意味不明的叹息。
仿佛卸下了什么重负,又带着一丝处理麻烦后的倦怠。
“昨夜,”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有劫修潜入丹坊作恶。”
棠小艳和吴秀秀同时倒吸一口凉气,吴秀秀更是捂住了嘴,眼中惊惧交加。
陈玄也配合地露出震惊之色,身体微倾,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
“劫修?掌柜,您…您没事吧?”
孙芸疲惫地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问,继续道:
“事发突然,郭旭元当值,正撞见贼人欲行不轨。他拼死与劫修搏杀…”
她的声音顿住,似有哽咽难以成言,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哀伤的赤红。
“那劫修凶悍,修为不弱。旭元他力战不退,终将贼子尽数斩杀。可他自己…也重伤不治…”
“掌柜!”棠小艳惊呼。
“郭大哥他……”吴秀秀声音发颤。
陈玄垂下头,肩膀难以抑制地轻轻耸动,粗重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仿佛正极力压抑着巨大的悲痛。
他心中如冰镜映照。
孙芸这番说辞,九真一假。
郭旭元确与劫修搏杀,只不过那劫修是他自己勾结的黄赔。
郭旭元确也死了,只不过非是壮烈战死,而是被她亲手点了眉心。
这女人,演得滴水不漏。
悲伤是真,利用死人最后一点价值也是真。
孙芸抬手,用指尖极其克制地拭去眼角一点湿痕,再抬眼时,哀伤中已带上不容置疑的严肃:
“旭元虽平日有些莽撞,然此次临危不惧,以炼气中期之身,力斩强敌,护我丹坊周全,其忠诚,其无畏,当为我芸颜丹坊之榜样!”
她目光逐一扫过陈玄三人,带着沉甸甸的份量:
“你等皆要记住于心,勤勉做事,守好丹坊这份基业,方不负旭元以命相护之情!”
“是,掌柜。”陈玄第一个哑声应道,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垂下的眼睑掩去所有情绪。
吴秀秀和棠小艳也连忙哽咽着应是。
“眼下丹坊人手短缺,”孙芸话锋一转,语气虽缓却带着不容商量的决断,“陈三。”
陈玄心头一紧,立刻抬头,脸上悲伤未褪,眼神却透着恭敬与顺从。
“你侍弄药田用心,药材品质提升有目共睹。即日起,除药田事务外,每日抽出两个时辰,随我入丹房,学习控火,分拣药材,协助炼丹。”
孙芸看着他,眼中带着一丝看重和安抚,“工钱再涨十块灵石。”
“谢掌柜栽培,小的定当竭尽全力。”
陈玄连忙躬身,声音带着受宠若惊的激动,恰到好处地混着一丝尚未平复的哽咽。
吴秀秀猛地抬头看向陈玄,眼中残留的恐惧被强烈的震惊和嫉妒取代。
棠小艳则带着泪花看向他,替他高兴。
“还有,”孙芸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
“药田那边,夜里只你一人,终究不太平。即日起,你便搬来丹坊后院厢房居住,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陈玄瞬间绷紧了神经。
搬入丹坊,意味着长时间与孙芸朝夕相对。
昨夜已见识了她的心机手段和真实修为。
自己身怀的秘密。
百炼膏原料、地洞、蛰隐诀、黄赔储物袋中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尤其是那枚铜铃和青霞根茎,哪一样经得起她有心探查?
他立刻起身,深深一揖,脸上堆满感激涕零却又混杂着巨大的惶恐不安:
“掌柜厚恩,小的万分感激。只是…”
他搓着手,显出底层人特有的笨拙与不安,声音愈发低了:
“药田乃丹坊根基,凝露花与地根藤正值关键生长期,需时时以地元诀梳理地气,引生机蕴养,方能确保药力精纯,供应炼丹所需。
小的若搬来丹坊,每日往返,恐耽误药田时辰,反而不美。小的恳请掌柜,容小的依旧驻守药田,必每日准时前来听候差遣,绝不敢懈怠分毫!”
句句不离药田,字字紧扣丹坊利益,姿态极低却理由充分。
孙芸静静听着,涂着淡红蔻丹的手指在扶手上无意识地轻点。
审视着眼前这个躬着身,一脸惶恐不安的药田伙计。
药田近期的变化她看在眼里。
陈三那手地元诀确实愈发精纯,对灵植生长习性的把握也远超普通灵植夫。
他说得没错,那些凝露花和地根藤长势喜人,直接关系着她炼丹的品质与成丹率。
值此荆、林两家暗流汹涌,丹坊又刚经历劫修风波之际,药材供给的稳定比什么都重要。
至于他的安全…孙芸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冷嘲。
一个炼气一层的杂役,住在药田或住在丹坊,在真正的危险面前有区别么?
让他留在药田,既能稳住药材供应,又能让这个老实本分的伙计心存感激继续卖力,何乐而不为。
孙芸略一沉吟,轻轻吐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体恤的疲惫:
“罢了,你既一心为药田,所言亦有理。那便依你,依旧住在木屋。只是须得多加小心,夜里警醒些,若遇异常,立刻示警。”
“谢掌柜体谅!小的定加倍小心!”
陈玄如蒙大赦,深深一躬到底,语气里的感激真挚无比。
众人散去。
陈玄随棠小艳回到药田。
棠小艳情绪低落,默默干活。
陈玄则一如既往地专注,仔细照料灵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