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季的温柔不过是假象。
前几天还能算得上是宁静的雪日,在某个清晨被彻底打破。
苏桃是被一阵密集的“噼里啪啦”声吵醒的。
不像落雪般轻柔,更像是无数石子砸在洞穴外、兽皮帘子上的声响。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玄渊已经醒了,正站在帘子旁,微微掀开一条缝隙向外看。
他墨色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凝重。
“怎么了?”
苏桃裹紧身上的银狼皮褥子,感觉今天的寒意似乎能穿透厚厚的兽皮,直往骨头缝里钻。
玄渊回过头,墨色的眼眸里没什么波澜,但声音比平时更沉:
“下冰雹了。”
苏桃好奇地凑过去,从他臂弯间往外看。
只见外面不再是飘落的雪花,而是密密麻麻、指甲盖大小的冰粒,砸在地上、石头上,溅起细小的冰屑,发出嘈杂的声响。
寒风裹挟着冰粒,吹在脸上生疼。
起初,部落里的雄性兽人还能顶着这种小冰雹外出。
硕风就在这天清晨,依旧顶着冰雹,放了一头被砸得有些狼狈,但还算完整的猎物在苏桃洞口。
灰色的皮毛被冰粒打湿,一绺一绺地贴在身上,他放下东西就迅速跑回了自己的洞穴。
但情况迅速恶化。
冰雹几乎没有停歇,并且一天比一天大。
从指甲盖变成鸡蛋大小,再到后来,竟然有成年兽人的拳头那么大!
砸落的声音不再是“噼啪”,而是沉闷骇人的“砰!咚!”巨响,仿佛有巨人在天上朝着地面投掷石块。
鹿族部落彻底安静了下来,所有兽人都被困在自己的洞穴里,无人再敢外出。
储存的食物开始消耗,寒意无孔不入。
苏桃的洞穴中央,火塘燃烧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旺盛,干柴哔啷作响,释放着热量。
她身上裹着玄渊带回来的所有皮子,银狼皮、赤狐皮,甚至还有那张硕风送的雪兔皮。
整个人被裹得像一个球,只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
可是冷,刺骨的冷。
那不是普通的寒冷,而是带着湿意的,穿透力极强的寒意。
伴随着外面持续不断的,如同战鼓般敲击心灵的冰雹巨响,让她从身体到心理都感到一种难以抵御的冰冷。
她的嘴唇失去了血色,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轻轻打颤,裸露在外的鼻尖和脸颊冰凉。
玄渊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他那微凉的蛇尾缠绕着她,试图给她一些支撑。
但他自身的体温本就偏低,在这种时候,根本无法提供她急需的温暖。
他甚至能感觉到怀中的小雌性在轻微地、持续地发抖,呼吸都带着寒气。
他那张如同古老神只般俊美却缺乏表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类似“焦躁”的情绪。
纯黑的眼眸深处,暗流汹涌。
他尝试着往火塘里添加更多的柴火,火焰几乎要蹿出石圈,可苏桃的体温依旧在缓慢下降,她的眼神甚至开始有些涣散。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玄渊的目光猛地转向洞穴那坚硬的石壁,看向隔壁。
那两只……天天想着法子在他面前晃悠,试图吸引小雌性注意的兽人。
一个是狼,一个是狐狸,都拥有厚实的皮毛和高于蛇类的恒温躯体。
他们,可以发热。
这个认知让玄渊纯黑的眼底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掺杂着不甘、权衡,以及一丝为了怀中人不得不做出的妥协。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主动去找那两个他视为麻烦的家伙。
但看着苏桃越来越苍白的脸,玄渊没有办法犹豫。
他轻轻将苏桃用皮褥子裹好,安置在离火塘最近、最温暖的位置,沉声道:
“等着。”
下一刻,他墨色的身影已然消失在洞穴内,甚至没有掀动兽皮帘子,仿佛融入了阴影。
“砰!”
一声巨响,并非来自冰雹。
硕风和绯雪所在的洞穴,那看似结实的、用巨石和泥土封堵的洞口,直接被一股蛮横至极的力量破开!
寒气与飞溅的冰屑瞬间涌入。
正在洞穴内焦躁踱步的硕风猛地回头,灰褐色狼眸瞬间锐利,獠牙若隐若现。
而蜷在角落、用大尾巴盖住鼻子保暖的绯雪也瞬间炸毛,九条狐尾竖起,紫眸警惕地看向破口处。
玄渊的身影出现在破口,周身散发着比外面冰雹更冷的寒意。
他纯黑的眼眸扫过两兽,没有任何废话,直接道:
“她需要取暖。”
硕风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指的是谁,脸色骤变:
“小桃子怎么了?!”
绯雪也瞬间收敛了敌意,紫眸中满是担忧:
“她很冷?”
玄渊的视线在他们身上那厚实的皮毛上一扫,语气冰冷而不容置疑:
“你们,变成原形,过去。”
这话带着命令的口吻,让硕风本能地不爽,但关乎苏桃的安危,他硬生生压下了火气。
绯雪更是二话不说,周身白光一闪,已然化作一只体型比平时更大、毛发更为蓬松厚实的白狐,九条尾巴如同巨大的暖绒毯子。
三头强大的兽人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冰雹。
拳头大的冰雹砸在硕风厚实的狼皮和绯雪蓬松的狐毛上,被弹开大半,而玄渊则凭借诡异的身法,几乎避开了所有砸落点。
几乎是瞬间,他们便回到了苏桃的洞穴。
苏桃蜷缩在皮褥子里,意识有些模糊,只觉得越来越冷,仿佛要坠入冰窖。
忽然,她感觉到几股强大的、带着蓬勃生命力的热源靠近。
紧接着,两个毛茸茸、暖烘烘的巨大身躯小心翼翼地贴了上来。
一边是灰狼温热而坚实的胸膛。
另一边是白狐柔软而蓬松的躯体,九条尾巴轻柔地覆盖上来,像是最顶级的羽绒被,将她团团围住。
冰冷的身体骤然被如此充沛的暖意包裹,苏桃舒服得轻轻喟叹一声,无意识地往更温暖的地方蹭了蹭。
硕风感受到她那冰凉的小脸蹭在自己前肢的皮毛上,身体瞬间僵硬。
灰眸里闪过一丝心疼,一动不敢动,只是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
绯雪则用鼻子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感受着那低于常人的温度,紫眸中满是忧色。
九条尾巴收拢,将她护得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
玄渊站在一旁,看着被一狼一狐用皮毛和体温紧紧护在中间、脸色逐渐恢复一丝红润的苏桃,纯黑的眼眸深邃难辨。
他沉默地走到她脚边,墨色的蛇尾依旧习惯性地,带着占有意味地,轻轻缠绕上她盖在狐尾下的脚踝,感受着那逐渐回升的微弱温度。
洞穴外,是冰雹毁天灭地的狂暴巨响。
洞穴内,火焰噼啪,一蛇、一狼、一狐,以一种奇异而和谐的姿态,共同守护着他们中心那脆弱而珍贵的小雌性。
温暖,终于驱散了一点那致命的严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