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指尖拂过脸颊的触感,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在苏桃心里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一连几天,她都不敢直视硕风的眼睛,总觉得那双灰色的眸子里藏着她不敢深究的滚烫。
硕风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他没有再做出类似“擦灰”那样越界的举动。
晨间的“撸狼”仪式依旧雷打不动。
但他的眼神却比以往更加专注,仿佛要将她的每一个细微反应都刻进脑海里。
这天夜里,苏桃睡得不安稳。
梦里反复出现绯雪被白光吞噬的画面,以及熊真棒浑身是血倒下的身影。
最后交织成一片冰冷的雪白和令人窒息的黑暗。
苏桃猛地惊醒,心脏狂跳,额头上布满冷汗。
洞穴里一片漆黑,只有火塘余烬散发着微弱的光。
守夜的硕风似乎不在那块石床上。
一股莫名的恐慌攫住了她。
“硕风?”她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没有回应。
恐惧被瞬间放大。
苏桃掀开被子,赤脚踩在铺着狼皮的地面上,摸索着朝洞口走去。
是不是出事了?
是不是有野兽?
还是……
就在她心乱如麻,即将触碰到门栓时,一只温热粗糙的大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苏桃吓得差点叫出声,猛地回头,借着微光,对上了硕风沉静的眼眸。
“我在。”他低声说,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刚刚出去看了看,巡视了一下,没事,我回来了。”
原来他只是去巡视了。
苏桃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这才感觉到脚底传来的刺骨寒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硕风眉头微蹙,握住她手腕的手微微用力,将她往火塘边带。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松开手,蹲下身,往火堆里添了几根耐烧的黑木。
用木棍轻轻拨弄,橘红色的火苗很快重新蹿升起来,驱散了黑暗和一部分寒意。
苏桃抱着手臂,看着他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宽阔可靠的背影。
心中那点因噩梦而起的惊惶渐渐被一种奇异的安心感取代。
她走到他身边,在铺着的狼皮上坐下,蜷起腿,将冰冷的脚丫悄悄缩进兽皮裙摆里。
硕风添完柴,没有立刻回到他的石床,而是在她身边坐了下来,隔着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
他没有看她,只是沉默地盯着跳跃的火焰,侧脸轮廓在明暗交错的光影中显得格外硬朗。
洞穴里只剩下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过了好一会儿,苏桃轻声开口,带着一丝后怕:
“我梦到绯雪了……还有熊真棒。”
硕风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灰色的眼眸转向她,里面情绪难辨。
“他会回来的。”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笃定,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他很强。”
那语气里的肯定,奇异地安抚了苏桃不安的心。
苏桃点了点头,将下巴搁在膝盖上,目光也投向火焰。
“熊真棒……”
她喃喃道,声音里带着挥之不去的伤感,
“他其实……是个很好的兽。”
“嗯。”硕风应了一声,顿了顿,补充道,
“他做了选择。”
选择守护你,直至死亡。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但苏桃听懂了。
她鼻尖一酸,将脸埋进膝盖里,闷闷地“嗯”了一声。
悲伤的气氛在两人之间弥漫。
忽然,苏桃感觉到身边传来动静。
她抬起头,看到硕风不知何时变回了狼形。
不是战斗时那种充满压迫感的巨狼形态,而是稍微缩小了一些,看起来像个大狗狗。
他沉默地走到她身边,然后侧身躺了下来。
将他温暖,毛茸茸的背部,紧密地贴在了她蜷缩的身体旁。
那厚实蓬松的灰色皮毛,像一堵暖烘烘的屏障,瞬间驱散了她从脚底蔓延到心里的寒意。
他甚至小心地,将自己那条带着伤疤的大尾巴,轻轻覆盖在了她冰冷的脚背上。
苏桃愣住了。
这是第一次,他在非“晨间仪式”的时间,主动靠近她。
苏桃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只是感受着身后传来的 ,稳定而炽热的体温。
和脚背上那毛茸茸的,带着他独特气息的重量。
一股暖流,从与他相贴的背部,缓缓流淌进她的四肢百骸。
熨贴着她惊魂未定的心和冰冷的身体。
她悄悄地,极其缓慢地,将身体更放松地靠向身后那片温暖的“毛墙”。
她能感觉到在她靠上去的瞬间,硕风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
随即又更快地放松下来,甚至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地,带着满足意味的呼气声。
两人就这样,在寂静的深夜,在跳跃的火光旁。
背靠着背,分享着彼此的体温和无声的陪伴。
没有暧昧的言语,没有刻意的亲近。
只有一种在严寒与危机中,自然而然滋生出的依赖与信任。
苏桃闭上眼睛,耳边是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声。
鼻尖是他身上混合着淡淡血腥,风雪吹过皮毛的清冽气息。
那些可怕的梦境带来的阴影,似乎被这坚实的温暖一点点驱散了。
她不知道绯雪何时会回来,不知道白雪季何时会结束,不知道未来还有什么在等待着她。
但此刻,靠着身后这具沉默而温暖的身体,她感到了一种久违的、沉甸甸的安心。
或许,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兽世,她并非一无所有。
硕风感受着背后传来的重量,和逐渐变得平稳绵长的呼吸。
灰色的狼眸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温柔的微光。
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然后也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依旧警惕着洞外的任何风吹草动。
但内心深处某个冰冷坚硬的角落,却因为身后这份全然的依赖和信任,而悄然融化了一角。
这一夜,再无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