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园诗会上的“战鼓擂”事件，让“苏小姐”才情“惊人”的名声以另一种方式在京城上层圈子里悄然流传。宇文渊气得在王府书房里砸了一套最喜欢的汝窑茶具，并严令封锁消息，尤其不能让宫里太后和皇帝知道！
然而，比丢脸更让他心烦意乱的是慕容玉的态度。那家伙每次看似解围，实则步步紧逼，眼神话语都透着古怪，让他摸不清底细，却又无法控制地被牵动情绪。这种失控感让习惯于掌控一切的靖安王极其不适。
就在他焦头烂额之际，逐风带来了两份至关重要的密报。
第一份是关于品香阁。暗卫日夜监视，终于发现每隔几日，深夜便会有神秘马车从后门出入，运送一些并非胭脂原料的货物。追踪之下，发现这些货物最终流向了城西一处看似普通的货栈，而那里，恰好与之前码头失踪的那批贡品的运输路线有隐秘交集！更令人警惕的是，暗卫认出货栈的几个护卫，身手路数竟像是边境一带活跃的马匪。
第二份密报则来自边境军驿。探子回报，北部邻国北狄近期有异动，几支精锐小队频繁出现在边境线附近，似在勘察地形，但其行踪诡秘，不像是大规模入侵的前兆，反倒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宇文渊看着这两份密报，眉头紧锁，之前的烦躁瞬间被冰冷的警惕取代。品香阁的迷药、失踪的贡品（其中一批正是军械）、边境异动的北狄……这些线索碎片在他脑中飞速拼凑。
【难道……有人利用品香阁做幌子，暗中向北狄走私军械禁药？！】这个猜测让他脊背发凉。若真如此，那便是通敌叛国的大罪！
必须立刻查封品香阁，控制掌柜，顺藤摸瓜！但对方行事谨慎，贸然行动只怕会打草惊蛇，必须人赃并获！
最好的时机，就是下一次神秘马车运送货物之时！
“下次送货是何时？”宇文渊声音冷冽。
“根据之前规律，应在两日后的子时。”逐风回道。
“好！立刻布置下去，两日后子时，暗中包围品香阁和城西货栈，听本王号令，同时行动，务必人赃并获！”宇文渊果断下令，瞬间恢复了沙场主帅的杀伐决断。
“是！”逐风领命，正要离去，却又被叫住。
“等等……”宇文渊脸上闪过一丝极度的纠结和憋屈，“品香阁那边……监视的人不能撤。但对方警惕性很高，生面孔容易暴露……”
逐风也为难：“王爷，我们的人都是军中好手，潜伏追踪没问题，但扮作寻常百姓、尤其是靠近脂粉铺子不引人怀疑……实在力有未逮。之前已是极限，若再靠近，恐被察觉。”
宇文渊沉默了。他知道逐风说的是实情。要想在最关键的时刻近距离监控品香阁内部的动静，甚至必要时里应外合，就需要一个能合理出入品香阁、且不会引起怀疑的身份。
而目前，唯一符合这个条件的，似乎只有……
一个可怕的、让他光是想想就头皮发麻的念头浮上心头。
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若是‘苏小姐’前去……购买胭脂，停留时间长些……是否可行？”
逐风猛地抬头，眼中闪过震惊，随即立刻低头：“‘苏小姐’身份尊贵，频繁光顾恐……但也确实是最不易引人怀疑的。只是……太过委屈王爷了！”
宇文渊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脸上写满了视死如归的壮烈。委屈？何止是委屈！简直是奇耻大辱！让他堂堂靖安王，在可能爆发战斗的时刻，穿着女装待在胭脂铺里？！
可是……军国大事为重！若能借此揪出叛国逆贼，扫清边境隐患，这点“牺牲”……他忍了！
“去准备吧。”他挥挥手，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两日后……本王……‘苏小姐’会准时出现在品香阁。”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定会周密保护王爷……保护‘小姐’安全！”逐风郑重应下，迅速退去。
书房内只剩下宇文渊一人。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他竟然要主动穿上那身衣服，去执行任务……还是在这种关键时刻。
慕容玉的脸又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那家伙似乎也对品香阁格外关注，两次“偶遇”都在那里。这次行动，他会出现吗？如果他出现，是会搅局，还是……
【不行！绝不能让他掺和进来！】宇文渊立刻否决了这个想法。慕容玉身份不明，目的可疑，绝不能让他接近如此重要的行动！
两日后，华灯初上。
品香阁内依旧客流如织，香风弥漫。宇文渊（苏小姐）坐在雅间内，面前摆着几盒新到的胭脂，心却完全不在这些红红粉粉上。他耳廓微动，全力倾听着阁楼和后院的细微动静，神经绷紧到了极点。宽大的袖袍下，他修长的手指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逐风安排的暗卫早已潜伏在四周，只等子时信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宇文渊只觉得度秒如年。这身繁复的衣裙和头上的珠翠从未如此沉重碍事，让他时刻担心会影响稍后可能发生的行动。
就在他心神不宁之际，雅间的门帘被轻轻掀开。
“听闻小姐在此，在下冒昧前来叨扰。”慕容汐一身月白常服，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手中摇着折扇，仿佛真的只是偶然路过。
宇文渊瞳孔一缩，心脏猛地一沉！
【他怎么还是来了？！】
他瞬间警惕起来，全身肌肉绷紧，冷着脸道：“公子消息倒是灵通。”
慕容汐仿佛没听出他话里的冷意，自顾自在他对面坐下，目光扫过他面前根本没动过的胭脂，笑道：“小姐似乎心神不属？可是这些脂粉不合心意？”她说着，自然地拿起一盒口脂，打开嗅了嗅，“色泽倒是不错，只是香气略俗，配不上小姐。”
她的突然出现，彻底打乱了宇文渊的节奏。他无法再专注监听外面的动静，不得不分神应付这个最大的变数。
“不劳公子费心。”宇文渊语气生硬，只想赶紧把她打发走，“我稍坐片刻便回府了。”
“哦？这么早？”慕容汐挑眉，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听闻今夜朱雀街有灯市，甚是热闹。小姐若无要事，不若同去游玩散心？总好过在此对着一盒盒俗物发呆。”她语气带着惯有的调侃，眼神却若有深意地扫过宇文渊紧绷的侧脸和微动的耳廓。
宇文渊心中警铃大作！【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想把我引开？！】
“不必了！我今日乏得很，只想安静待着！”他断然拒绝，语气越发冰冷。
慕容汐却不气馁，反而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丝暧昧的蛊惑：“小姐何必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灯市流光溢彩，人潮涌动，或许……别有惊喜呢？总好过在此……空等？”
空等？这两个字像针一样刺了宇文渊一下。他猛地看向慕容玉，试图从那双含笑的眼眸中看出些什么。但她目光深邃，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又仿佛意有所指。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气氛微妙之际，阁楼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瓦片摩擦的异响！
宇文渊听觉敏锐，瞬间捕捉到了！是暗卫发出的预备信号！目标快要出现了！
他心头一紧，再也顾不得慕容玉，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外面。
慕容汐看着他骤然变化的脸色和瞬间锐利起来的眼神，唇角几不可查地勾了一下。她不再多言，只是慢条斯理地摆弄着那盒口脂，仿佛真的在认真研究。
时间仿佛变得格外缓慢。雅间内安静得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宇文渊的手心微微出汗，屏息凝神，等待着最后的行动信号。
慕容汐则看似悠闲，实则全身感官也在高度戒备，眼角的余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宇文渊和门窗的方向。
突然——
“哐当！”一声脆响从后院传来！紧接着是几声短促的呼喝和兵器碰撞之声！
行动开始了！
宇文渊霍然起身！也就在他起身的瞬间，慕容汐突然出手，一把将他拉向自己身后！
“小心！”
几乎同时，“嗖嗖”几声，几支弩箭破窗而入，狠狠钉在了宇文渊刚才所坐的位置的椅背上！箭尖幽蓝，显然淬了毒！
对方竟然也有埋伏！而且直接下了杀手！
宇文渊惊出一身冷汗，若非慕容玉这一拉……
然而此刻不容他多想，外面的打斗声已经激烈起来。他反手抽出一直藏在小臂内侧的匕首（女装唯一能藏的武器），就要冲出去！
“别动！”慕容汐却紧紧抓着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声音冷静得可怕，“外面有埋伏，目标就是你！现在出去就是活靶子！”
“放手！我必须去！”宇文渊又急又怒，试图挣脱。他的手下还在外面拼命！
“你去能做什么？穿着这身裙子给他们当累赘吗？！”慕容汐厉声道，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冷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他身上华丽的裙装。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宇文渊的热血。他看着自己这身碍事的行头，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憋屈感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雅间的门被猛地撞开！两个蒙面黑衣人手持利刃，杀气腾腾地冲了进来，直扑宇文渊！
“找死！”慕容汐眼神一冷，将宇文渊彻底护在身后，手中折扇“唰”地合拢，竟化作一件短兵，精准地格开劈来的刀锋！同时脚下一绊，手法刁钻地击中另一人手腕，夺刀反杀！动作快如闪电，狠辣利落，与平日风流倜傥的模样判若两人！
宇文渊看着眼前这一幕，彻底震惊了！慕容玉……竟然有如此身手？！
然而，敌人不止两个。更多脚步声正朝雅间涌来！
慕容汐解决掉两个黑衣人，拉起还在震惊中的宇文渊：“走！从后窗！”
她推开后窗，下面是一条昏暗的后巷。
“跟我跳！”慕容汐不容分说，揽住宇文渊的腰，纵身跃下！
夜风呼啸而过，裙摆飞扬。宇文渊下意识地抱紧了慕容汐，鼻尖充斥着那熟悉的竹叶清香和一丝极淡的……血腥味？
落地瞬间，慕容汐卸去力道，稳稳护住他。巷子两头却已然传来了追兵的脚步声！
“这边！”慕容汐拉起他，迅速钻进旁边一条更窄的岔路。
黑暗中，两人一路疾奔。宇文渊穿着繁复的长裙和高底鞋，跑得极其艰难，好几次差点摔倒，都被慕容汐及时拉住。
身后的追兵紧追不舍。
慕容汐边跑边快速打量四周，忽然看到墙角堆着几个废弃的大箩筐和一堆破麻布。她眼神一闪，猛地将宇文渊推到箩筐后的阴影里，低声道：“藏好！别出声！”
然后，她迅速扯过那些破麻布，将两人盖得严严实实！
狭小的空间里，两人身体紧贴，蜷缩在箩筐之后。彼此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声清晰可闻，黑暗中只能模糊看到对方的轮廓。
宇文渊能感觉到慕容汐身体的温热和紧绷，能闻到她身上除了竹叶清香外，那丝血腥味更浓了些。
【她受伤了？】他心头莫名一紧。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亮晃过。
“人呢？！”
“肯定跑不远！分头搜！”
脚步声在附近来回搜寻，好几次几乎就要走到他们藏身之处。
宇文渊屏住呼吸，紧张得手心全是汗。慕容汐的手臂紧紧环着他，将他护在最内侧，另一只手按在腰间（那里似乎藏着兵器），全身戒备。
时间仿佛凝固。
直到外面的搜寻声渐渐远去，火把的光亮也消失，两人才同时松了口气。
危机暂时解除。
但狭小空间里的暧昧和尴尬却瞬间弥漫开来。
因为方才的奔跑和躲避，两人的衣衫都有些凌乱。宇文渊的头发散了，珠钗歪斜，慕容汐的衣领也被扯开了一些。
黑暗中，呼吸可闻，体温交融。
宇文渊甚至能感觉到慕容汐说话时胸腔的震动：“暂时……安全了。”
她的声音有些低哑，气息拂过他的耳廓。
宇文渊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这种紧密的贴近，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亲密和危险。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体的柔软和……某种不太对劲的触感？
慕容汐似乎也意识到了姿势的尴尬，微微动了一下，试图拉开一点距离。
就在这时，巷子口忽然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似乎是一队巡夜的官差！
两人瞬间再次绷紧，不敢再动。
官差的声音越来越近。
“刚才这边好像有动静？”
“搜仔细点！”
慕容汐下意识地将宇文渊搂得更紧，几乎将他整个人按进自己怀里，用自己的身体完全挡住他。
宇文渊的脸被迫埋在她的颈窝处，那清冽的竹叶气息和淡淡的血腥味更加清晰。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颈动脉的跳动。
这个保护性的姿势，却让宇文渊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和悸动席卷了他。
官差的脚步声就在附近徘徊。
黑暗中，慕容汐低下头，唇瓣几乎贴着他的耳朵，用气声极轻极轻地说：“别怕。”
温热的气息，如同最轻柔的羽毛，扫过他最敏感的耳廓。
宇文渊猛地一颤，如同被电流击中，大脑一片空白。
外面的官差似乎没发现什么，脚步声渐渐远去。
直到巷子彻底恢复寂静，慕容汐才缓缓松开他，掀开了身上的破麻布。
月光重新洒下，照亮了两人同样凌乱、同样神情复杂的脸。
宇文渊怔怔地看着慕容汐，看着她微乱的发丝，敞开的衣领下若隐若现的……绷带？还有她那双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深邃、此刻正一瞬不瞬看着自己的眼睛。
许多被忽略的细节瞬间涌入脑海：高超的身手、对品香阁的异常关注、突如其来的出现、恰到好处的掩护、还有此刻这伤……
慕容汐也看着他，看着他散落的青丝、绯红的脸颊、以及那双因震惊和困惑而显得有些迷茫的漂亮眼睛。
她抬手，似乎想替他拂开颊边的一缕乱发。
宇文渊却像是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向后一缩，避开了她的触碰。
慕容汐的手顿在半空，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察觉的情绪，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恢复了平日那副略带戏谑的语气，只是声音依旧有些低哑：“看来……‘苏小姐’的麻烦，比想象中要多得多。”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向宇文渊伸出手：“此地不宜久留，我先送小姐回府。”
宇文渊看着伸到面前的手，又看看慕容汐那看似平静却透着疲惫的脸，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他没有去握那只手，自己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声音干涩：“……多谢公子再次相助。我自己能回去。”
说完，他转过身，有些踉跄地、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了这条昏暗的小巷，背影仓惶而混乱。
慕容汐没有追。她看着自己落空的手，苦笑了一下，随即因牵动伤口而轻轻蹙眉，捂住了腰间。月光下，隐约可见深色衣料上渗出的更深暗的湿痕。
“王爷啊王爷……”
“您这‘红妆’，穿得可真是……代价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