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三日,雨后初晴。
旧金山的天空呈现出一种被雨水洗净后的湛蓝,阳光洒在湿漉漉的街道和建筑上,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上午十点,一辆低调坚固的黑色封闭式马车驶出金羊庄园,沿着蜿蜒的滨海公路,朝着市区方向驶去。
林承志坐在车内,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深蓝色商务西装,外面罩着黑色的羊毛大衣,戴着礼帽。
李福坐在他对面,神色平静,耳朵始终留意着车外的动静。
马车前后,各有两名骑马的护卫,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按照行程,林承志今天要去市区拜访利兰·斯坦福先生,铁路大亨、加州前州长,也是斯坦福大学的创立者。
马车驶入旧金山市区。
街道上车水马龙,有轨电车叮当作响,行人熙熙攘攘,充满了镀金时代大城市的喧嚣与活力。
林承志的马车在斯坦福先生位于诺布山的豪华宅邸前停下。
他进去停留了大约一个半小时,与斯坦福先生及其几位商业伙伴进行了愉快的会谈。
主要讨论了加州铁路网络扩展、太平洋贸易前景以及新兴的电气化机遇。
林承志的见解和财力给斯坦福留下了深刻印象。
会谈结束后,林承志婉拒了共进午餐的邀请,表示自己还有些其他安排。
他的马车随后驶往位于市场街的“太平洋联盟俱乐部”,一个由本地商界精英和专业人士组成的私人俱乐部。
俱乐部内部装饰奢华,深色的橡木护墙板,厚实的波斯地毯,墙上挂着描绘加州开拓历史的油画。
林承志在餐厅的僻静角落坐下,点了一份简单的午餐,要了一杯咖啡。
他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餐厅内的其他客人。
有几张熟悉的面孔,本地的银行家、船运公司老板、律师,也有一些陌生人。
午餐进行到一半时,一个身影出现在餐厅门口,略微张望了一下,“偶然”地朝着林承志的方向走来。
是苏菲·陈。
她一身干练而不失优雅的打扮:
深绿色的羊毛连衣裙,外罩浅灰色的短外套,头发整齐地梳在脑后。
手中拿着那个标志性的棕色皮质公文包和笔记本。
她看起来就像一位正在寻找采访对象或进行商务洽谈的职业女性。
“林先生?真巧。”
苏菲在离林承志桌子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脸上露出一丝惊讶和微笑。
“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您。”
林承志抬起头,放下手中的报纸,也露出礼貌的微笑:“陈小姐,确实很巧。你也来这里用餐?”
“约了一位本地的历史学家做采访,不过他临时有事推迟了。”
苏菲自然而然地走到桌边。
“不介意我坐一会儿吧?正好有些关于您上次提到的‘东西方商业伦理比较’的问题,想再请教一下。”
“请坐。”林承志示意对面的椅子,对侍者做了个手势,为苏菲点了一杯红茶。
两人开始了看似随意的交谈。
苏菲的问题依然围绕东西方文化、商业理念和未来发展,专业而深入。
林承志的回答也滴水不漏,既展现见解,又回避核心机密。
两人的对话听起来像是一次高质量的学术或商业交流。
林承志注意到几个细节:
第一,苏菲选择的座位角度,让她可以自然地观察到餐厅入口和大部分区域,这是一种习惯性的情报人员坐姿。
第二,她的目光偶尔会非常迅速地扫过他放在桌边大衣口袋的位置,以及他手腕上的怀表链。
第三,她的手指在茶杯边缘无意识地轻轻摩挲,这是人在思考或紧张时的小动作。
林承志几乎可以肯定,这次“偶遇”绝非偶然。
太平洋联盟俱乐部虽然是高级场所,但并非苏菲这种外来记者日常活动的主要区域。
她能“恰好”在这里出现,并且“恰好”在他独自一人的时候过来搭话,概率太低。
“说起来,我最近在做一个关于‘现代城堡’,那些富豪们为自己建造的、兼具奢华与防御功能的宅邸的专题报道。
不知道是否有荣幸,能参观一下您的庄园?
当然,如果您觉得不方便……”
终于,切入正题了。
想实地勘察金羊庄园的布局和安防?
林承志心中了然露出为难的表情:“这个……恐怕暂时不太方便。
内人临近产期,需要绝对安静的环境休养。
庄园里也有些区域还在施工,杂乱不便。不如等过段时间,一切安顿下来,再邀请陈小姐做客?”
苏菲似乎并不意外,只是略带遗憾地说:“那太可惜了。不过理解,家庭最重要。”
她看了看怀表。
“啊,时间差不多了,我该去等那位历史学家了。感谢您的茶和指教,林先生。”
“不客气。”林承志起身相送。
苏菲优雅地点头致意,转身离开。
她的步伐不疾不徐,身影很快消失在俱乐部门口。
林承志坐回座位,慢慢喝完剩下的咖啡。
下午,他按计划在俱乐部里见了两位本地商人,谈了些无关紧要的合作意向。
下午三点左右,林承志乘车返回金羊庄园。
马车驶出市区,进入相对僻静的滨海公路时。
李福从前座回过头,低声道:“先生,从俱乐部出来,一直有辆轻便马车不远不近地跟着。
进入这条路后,跟得更紧了。
驾车的是个戴帽子的男人,看不清脸。”
“能甩掉吗?”林承志问。
“可以试试,但这条路岔道不多,强行甩脱可能会暴露我们察觉了跟踪。”李福分析道。
“那就让他跟着。”林承志平静地说道。
“到庄园大门前,放慢速度,让他看清楚我们进去了。
然后,让围墙上的岗哨记录下那辆马车的特征和停留时间。”
“是。”
马车继续前行。
后面的跟踪者果然一直跟到了能清晰看到金羊庄园大门和围墙的地方,才缓缓停下。
过了一会儿,那辆轻便马车调头离开。
回到庄园,林承志听取了安德烈亚斯的汇报。
“先生,在您离开期间,庄园外围共发现三批可疑的‘散步者’或‘写生者’。”
安德烈亚斯指着摊开在桌上的庄园周边地形图,上面用红笔标记了几个点。
“这里,东侧山脊,一个自称画家的男人,架着画板待了两个小时。
但他的观察角度,正好可以俯瞰庄园主宅和东翼围墙。
这里,北面海滩,一对‘情侣’长时间徘徊,女人在捡贝壳,男人的目光一直在打量我们的围墙结构和巡逻路线。
还有这里,西面公路旁的树林,有马车停留的痕迹和新鲜的烟头。”
“能确认身份吗?”
“画家和情侣无法确认,他们离开后很快就消失了。
西面树林的痕迹……我们的人发现了一些特殊的马蹄铁印痕。
与市面上常见的型号不同,更类似欧洲某些地区使用的军用或定制款式。”
安德烈亚斯沉声说道。
“另外,根据您书房‘小玩意儿’的记录,在您离开后大约一小时。
曾有一名负责二楼走廊清洁的女仆,试图以‘送换洗毛巾’为名靠近书房,被李福指定的人拦下了。
女仆说是新来的,不熟悉规矩,已经接受训诫。”
“那个女仆,叫什么?背景查清楚了吗?”林承志问道。
“叫玛丽,爱尔兰裔,三个月前通过劳务中介介绍来的。
背景看起来干净,家里是淘金热失败后留在加州的移民,父母在农场干活。”安德烈亚斯回答道。
“已经安排人暗中盯着她了。”
林承志点点头。
饵已经撒下,现在四面八方都开始有“鱼儿”游动的迹象了。
苏菲的正面试探,外围的观察,内部的冒失鬼……
对手显然在多管齐下,试图摸清金羊庄园的虚实,尤其是书房那个“藏宝地”的安防情况。
“继续保持最高警戒。”林承志下令。
“尤其是今晚。通知所有岗哨和巡逻队,夜间增加一倍人手,使用暗号和随机路线。
书房区域的‘小玩意儿’全部激活。
让威廉从阿拉斯加调回来的那几个人,今晚隐蔽在书房隔壁的房间待命。
没有我的命令,不准露面,不准发出任何声响。”
“是!”安德烈亚斯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