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当天的清晨，华山医院VIp病区笼罩在一片肃穆而紧张的氛围中。走廊里安静得能听到中央空调细微的出风声，偶尔有护士轻巧的脚步声打破这片宁静，却又很快消散。墙上的时钟指针不紧不慢地走向六点三十分，每一秒的跳动都像是在倒计时。
罗子君一夜未眠，却丝毫不见倦容。她站在病房的窗前，看着晨曦逐渐染亮这座她奋斗了五年的城市。高耸的摩天大楼在晨光中熠熠生辉，黄浦江上船只缓缓穿行，一切都如往常一样运转，却又是如此不同。今天，她的公司将迎来上市后的第二个交易日，而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将经历一场生死攸关的手术。
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框，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贺涵在会议室里运筹帷幄的自信神态，他在深夜加班时专注的侧脸，还有他第一次向她表白时眼中的真诚。这些记忆如同昨天般清晰，却又仿佛隔着一层薄雾。
“子君。”贺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平静中带着一丝难得的柔软。
她转身走向病床，握住他伸出的手。贺涵的脸色比平日苍白，但眼神依然锐利如初，仿佛今天不是他要上手术台，而是要去参加一场重要的商业谈判。他修长的手指微微发凉，罗子君用双手包裹住他的手，试图传递一些温暖。
“都安排好了吗？”他问，指的不仅是手术，还有公司的事务。
罗子君点头，声音沉稳：“吴大娘和秦雨晴已经到公司了，交易团队全部就位。今天他们会坐镇指挥，每小时向我汇报一次情况。唐晶和陈俊生带着平儿正在来的路上，你母亲在医生办公室最后确认手术方案。”她顿了顿，补充道：“董事会成员也都已经接到通知，如有重大事项，会第一时间联系我们。”
贺涵微微扬起嘴角：“我妈是不是又在为难医生了？”
“她是关心你。”罗子君轻抚他手背，注意到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忧虑，“三位主刀医生都是从世界各地飞来的顶尖专家，联合手术方案已经反复推演过无数次了。昨天下午还进行了一次术前模拟会议，所有可能的风险都有应对方案。”
病房门被推开，贺母与三位主刀医生一同走进来。中美德三国神经外科领域的权威此刻齐聚于此，神情严肃却不失自信。他们白大褂下的西装革履暗示着刚刚结束一场重要的术前会议。
“贺先生，我们再最后确认一下手术流程。”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医院的米勒博士开口，他的中文略显生硬但足够清晰，“我们将采用最新的术中磁共振导航系统，实时监测肿瘤切除情况。由于肿瘤位置贴近脑干和视觉神经，手术过程中我们会持续监测您的神经功能。”
华山医院的神经外科主任刘教授补充道：“手术预计持续六到八小时，我们已经制定了多套应急预案，应对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您放心，我们的团队有丰富的类似手术经验。”他指了指墙上的显示屏，“您的家人可以通过监控屏幕了解手术进度，每个阶段我们都会更新状态。”
德国charité医院的施密特博士接着说道：“术后恢复同样关键。我们已经为您定制了详细的康复计划，包括可能的视力康复训练。我们的团队会全程跟踪您的恢复情况，并根据需要调整方案。”
贺涵冷静地点头，展现出他一贯的商业谈判姿态：“我相信各位的专业能力。只有一个要求——如果手术中出现意外情况，请以保住我的认知功能为首要目标。我不想成为一个没有思考能力的躯壳。”
医生们面面相觑，最终刘教授郑重承诺：“贺先生，我们会尽最大努力保全所有神经功能。现代神经外科技术已经取得了长足进步，我们有很多方法可以最大限度地保护大脑功能。”
护士进来为贺涵做术前准备，注射镇静剂前，他紧紧握住罗子君的手：“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公司不能乱。你是君笑资本的灵魂，员工们需要你的稳定。如果...”他停顿了一下，“如果有任何问题，联系我在瑞士的私人律师，所有文件都已经准备妥当。”
“我知道。”罗子君强忍泪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你也要记住，我和平儿在等你回来。公司的事情不用担心，我已经做好了周全的安排。”
镇静剂开始起作用，贺涵的眼皮渐渐沉重，但他仍努力保持着清醒：“子君，如果我醒来后不是原来的我...”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陪着你。”罗子君俯身在他额头上印下一吻，“但现在，我要你全心全意地战斗，为了我们，为了我们的未来。记住，你可是那个教会我永不放弃的人。”
贺涵微微点头，终于放任自己沉入药效带来的睡梦中。他的手指在罗子君掌心渐渐放松，呼吸变得平稳而规律。
当贺涵被推向手术室，那扇厚重的门缓缓关闭时，罗子君感到自己的心脏仿佛也被那扇门隔绝在外。手术中的红灯亮起，漫长的等待开始了。
贺母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手中紧紧攥着佛珠，嘴唇无声地念诵着经文。这位一向强势的贵妇人此刻只是一个担忧儿子生命的普通母亲。她精心打理的头发有几缕散落在额前，昂贵的定制套装也掩不住她微微佝偻的背影。
唐晶和陈俊生带着平儿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罗子君站在手术室门前，身姿笔直如松，而贺母则坐在一旁，仿佛瞬间老去了十岁。
“妈妈！”平儿小声呼唤，扑进罗子君怀中，“贺叔叔会好起来吗？”
罗子君抱起儿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信：“会的，贺叔叔是最坚强的人，他一定会战胜病魔。还记得上次妈妈生病的时候吗？贺叔叔一直陪着我们，现在轮到我们给他力量了。”
平儿认真地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画：“我给贺叔叔画了一幅画，上面有我们所有人。等他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去动物园。”
唐晶走到贺母身边，轻声安慰：“伯母，贺涵身体素质好，又有最好的医疗团队，一定会顺利的。我特意咨询了美国的专家，他们说这类手术的成功率现在已经很高了。”
贺母抬头，眼中有着罕见的脆弱：“他父亲也是脑瘤去世的，那时候医疗条件没有现在好，但手术失败了...我害怕历史重演。”她的声音哽咽，“贺涵太像他父亲了，连生病都不愿意告诉别人，直到晕倒在办公室才...”
罗子君听到这话，心中一震。她终于明白贺母之前的过度反应源于内心深处的创伤。她走到贺母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伯母，这次不一样。医疗技术进步了很多，而且贺涵提前发现了问题，没有延误治疗。我们要对他有信心。”
贺母反握住罗子君的手，第一次没有排斥她的接触：“你说得对，我不该往坏处想。贺涵经常说，你是他最得意的学生，也是最了解他的人。”她叹了口气，“或许我该早点接受这个事实。”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走廊里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摸得到，只有偶尔经过的医护人员打破了这片沉寂。
罗子君的手机不时震动，是公司发来的消息。君笑资本上市第二天，股价在小幅下跌后逐渐回稳，市场对公司的基本面依然看好。她走到相对安静的角落，接听工作电话，下达指令，然后又回到等待的队伍中。
秦雨晴发来消息：「罗总，交易一切正常，机构投资者纷纷表示信心。需要向媒体发布贺总手术的消息吗？」
罗子君回复：「暂不对外透露，统一口径为贺总休假。继续监测股价波动，有异常立即汇报。通知各部门负责人，下午三点召开视频会议。」
她必须同时应对两个战场：医院里的生命之战和金融市场上的信心之战。这种双重压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但她强迫自己保持冷静。贺涵曾经教导她，领导者最重要的能力就是在压力下保持清晰的思维。
手术进行到第三小时，护士突然开门出来，匆匆走向血库方向。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需要补充血袋，手术中出血比预期多。”护士简短解释后迅速离开。
贺母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唐晶连忙扶住她：“脑部手术出血是正常情况，说明手术正在顺利进行。记得我去年做的那次阑尾手术吗？中途也需要额外输血，最后一切顺利。”
罗子君站在原地，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她想起自己生平时的那场手术，当时也有过类似的惊险时刻，但最终平安度过。她相信这次也会一样。她走到贺母身边，递上一杯温水：“伯母，喝点水吧。手术才进行到一半，我们要保存体力。”
又过了一个小时，手术室的门再次打开，这次出来的是刘教授。他的手术服上有斑斑血迹，口罩拉至下巴，面色疲惫但眼神中有光。
“手术大部分完成了，肿瘤切除率达到95%以上。”刘教授的话让所有人松了一口气，“但由于部分肿瘤组织与脑干粘连过于紧密，为避免损伤生命中枢，我们保留了约5%的瘤体。这部分可以通过后续的定向放疗解决。”
罗子君急切地问：“贺涵现在情况如何？神经功能有没有受损？”
“贺先生的生命体征稳定，但术中视觉神经受到了一定牵拉，术后可能会出现视力问题。”刘教授坦诚相告，“另外，由于麻醉和手术本身的影响，他醒来后可能会有短暂的认知障碍，这是正常现象，通常会在几小时或几天内恢复。”
贺母颤声问：“视力能恢复吗？”
“这要看神经自身的恢复能力。”米勒博士从手术室走出来，接过话头，“我们有理由保持乐观。贺先生还很年轻，神经可塑性很强。我经手过不少病例，大多数患者都有相当程度的恢复。”
施密特博士补充道：“我们已经制定了详细的术后康复计划，包括药物和康复训练相结合。现在最重要的是稳定生命体征，防止术后出血和感染。接下来24小时是关键期。”
罗子君心中的大石落下了一半。手术成功了，但战斗才刚刚开始。她注意到医生们交换的眼神，知道他们可能省略了一些细节，但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
两小时后，贺涵被转入IcU观察。隔着玻璃窗，罗子君看到他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脸上戴着氧气面罩，身上连接着各种监控设备。他的脸色苍白，但呼吸平稳。监控仪器上跳动的数字和曲线显示着他的生命体征。
当贺涵的眼睑微微颤动，缓缓睁开眼睛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护士轻声询问：“贺先生，您知道自己在哪吗？”
贺涵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微弱但足够清晰：“医院...手术做完了？”
罗子君的眼泪夺眶而出——他意识清醒，认知功能似乎没有受到严重影响！
护士继续问：“您记得为什么做手术吗？”
“脑部...肿瘤。”贺涵缓缓回答，目光转向玻璃窗外的罗子君，嘴角微微上扬。
但就在这时，贺涵突然皱起眉头：“为什么...灯光这么暗？能把灯打开吗？”
病房内灯光明亮。医生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贺先生，您现在感觉视力如何？”
贺涵沉默片刻，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惊慌：“我看不清你的脸...只有模糊的影子。”
视觉损伤！医生预言的并发症之一出现了！
罗子君感到一阵心痛，但强作镇定地对医生说：“重要的是他活下来了，其他问题我们可以慢慢解决。现代医学这么发达，总会有办法的。”
获得医生允许后，罗子君穿上无菌服进入IcU。她握住贺涵的手，轻声说：“我在这里。”
贺涵转向声音的方向，勉强微笑：“子君？我好像...视力出了点问题。”
“暂时的，会好起来的。”罗子君坚定地说，“就像我当初一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还记得你当时怎么对我说的吗？‘罗子君，这不是终点，而是新的起点’。”
贺涵握紧她的手：“平儿呢？我妈呢？他们还好吗？”
“都在外面，很好。”罗子君欣慰地发现，他的记忆似乎完好无损，“平儿给你画了一幅画，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看动物园。”
贺涵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今天股价怎么样？”
罗子君哭笑不得：“这个时候还关心股价！小幅波动，但基本面良好。机构投资者都很支持，散户有些恐慌性抛售，但秦雨晴他们已经在处理了。”
“好机会...回购一些...”贺涵虚弱但认真地说，“展示信心...发布公告...”
罗子君又是好笑又是感动：“贺先生，您现在是个病人，能不想工作吗？公司有我呢，你放心。”
“习惯了...”贺涵疲惫地闭上眼睛，“子君，如果我视力恢复不了...”
“那就我当你的眼睛。”罗子君毫不犹豫地说，“你曾经是我的导师，现在换我帮你。我们可以安装语音辅助系统，我可以做你的朗读器，我们可以...”
贺涵嘴角扬起温暖的弧度：“金融女王...果然不一样了...我好像...已经开始期待了...”
看着贺涵沉沉睡去，罗子君心中百感交集。手术成功只是第一关，后面还有漫长的恢复之路。但她已经做好准备，无论前方有多少困难，她都会陪他一起面对。
走出IcU，她对等待的众人露出坚定的微笑：“他会好起来的，我们需要给他时间和支持。接下来我会调整工作安排，上午处理公司事务，下午陪贺涵做复健。”
唐晶握住她的手：“我们会轮流来帮忙，你不是一个人。”
贺母擦拭着眼角：“子君，谢谢你。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贺涵会选择你。你比他想象中还要坚强。”
窗外，夜幕降临，上海华灯初上。这座城市的灯光从未如此温暖，仿佛在为他们点亮前行的路。
罗子君知道，最黑暗的时刻已经过去，黎明即将到来。但同时，她也明白，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不仅是贺涵的康复之战，还有她作为上市公司掌门人必须独自面对的商业战争。
她拿出手机，开始安排接下来的工作：调整会议时间，重新分配任务，准备新闻发布会通稿。每一个指令都清晰明确，每一个决定都果断坚定。
在这一刻，罗子君终于完全理解了贺涵曾经说过的那句话：真正的强者不是没有恐惧，而是即使害怕也要继续前行。她看着IcU里沉睡的贺涵，轻声许诺：“我会守住你创造的一切，等你回来。”
夜色渐深，但医院走廊里的灯光依然明亮，照亮着前行的道路，也照亮着每个人心中那份不灭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