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峨眉山的晚钟悠远传来,震荡着山谷间的薄雾。
丁敏君随着三三两两的弟子走向饭堂。一路上,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或明或暗投来的目光。惊疑、探究、甚至带着点看热闹的兴奋。显然,她下午那番“惊世骇俗”的表演,已经像风一样刮过了这片不算太大的峨眉派驻地。
她目不斜视,步伐稳定,仿佛那些窃窃私语和异样眼神都与她无关。手腕的疼痛虽已缓解,但那种虚弱感依旧存在,提醒着她这具身体的原主是多么不堪一击。内力,她迫切需要更深厚的内力,以及更精妙的武功运用法门。
饭堂里灯火通明,长条木桌旁已经坐了不少弟子。原本略显嘈杂的声音,在她踏入的瞬间,诡异地低了下去。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
丁敏君恍若未觉,径直走向打饭的窗口。负责分派饭食的是一位面相憨厚的中年仆妇,看到她也愣了一下,手下意识地抖了抖,多给她舀了半勺素烩菜。
“谢了。”丁敏君平静地接过粗陶碗,目光在饭堂里扫视一圈,寻找空位。
大部分桌子都坐满了人,只有靠角落的一张桌子,只坐了一个人——纪晓芙。
她穿着与其他弟子无异的灰色衣衫,却难掩其清丽脱俗的气质。她正低头默默用餐,姿态优雅,与周围略显粗放的氛围格格不入。只是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化不开的忧郁。
在原主的记忆里,对这位师妹的感情最为复杂。既有因其得师父宠爱而产生的强烈嫉妒,又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怨毒。尤其是在纪晓芙与武当殷梨亭有婚约,却疑似失身于明教魔头杨逍并生下孩子的事情隐约传开后,原主更是将其视为峨眉派的耻辱,恨不得立刻将其踩在脚下。
丁敏君端着碗,毫不犹豫地走向那个角落。
脚步声惊动了沉思中的纪晓芙,她抬起头,看到来人是谁时,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慌乱和戒备,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
“丁师姐。”她低声唤道,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
周围的目光更加灼热了,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着看一场好戏。以丁敏君平日的性子,少不了要对这位“失节”的师妹冷嘲热讽一番。
丁敏君在纪晓芙对面的长凳上坐下,将碗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她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拿起筷子,夹起一筷子青菜,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动作不算优雅,甚至带着点原主残留的粗鲁,但那份沉静,却让纪晓芙和所有暗中观察的人都感到意外。
饭堂里只剩下细微的咀嚼声和碗筷碰撞声。
纪晓芙愈发不安,这沉默比直接的责难更令人难熬。她食不知味地扒拉着碗里所剩无几的饭菜,准备尽快离开。
就在她准备起身的瞬间,丁敏君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也落入周围竖起的耳朵里。
“纪师妹。”
纪晓芙动作一僵。
丁敏君没有看她,依旧盯着自己碗里的饭菜,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听说,你有个女儿,叫……不悔?”
“哐当!”纪晓芙手中的筷子掉在了桌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毫无血色,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看向丁敏君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绝望。
饭堂里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丁敏君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炸得头皮发麻。纪晓芙有女儿?!还是和那个魔头杨逍生的?这、这简直是峨眉派前所未有的丑闻!
一些弟子脸上露出鄙夷,一些则是不敢置信,更多是看好戏的兴奋。
完了。纪晓芙脑子里一片空白,丁敏君果然还是要拿这件事来攻击她,羞辱她,将她彻底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她甚至能想象到师父灭绝师太知道此事后,那雷霆震怒的样子。
然而,丁敏君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包括纪晓芙,都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杨不悔……这名字,挺好。”丁敏君终于抬起头,看向面无人色的纪晓芙,她的眼神里没有鄙夷,没有幸灾乐祸,甚至没有原主惯有的刻薄,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做事不悔,是为真性情。比那些敢做不敢当,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伪君子,强得多。”
纪晓芙彻底呆住了,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围也是一片死寂。丁敏君这是在……夸纪晓芙?夸她跟魔头生孩子是“真性情”?她是不是真的疯了?!
丁敏君仿佛没看到众人的反应,继续用那平淡无奇的语调说道:“女子活于世,本就不易。遇人不淑,身不由己,都是常有的事。关键不在于旁人如何评说,而在于你自己如何选择,如何走下去。”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纪晓芙惨白的脸,语气加重了几分:“是就此沉沦,背负着旁人的唾骂和自身的愧疚了此残生?还是抬起头,握紧手中的剑,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哪怕这条路布满荆棘,但至少,是你自己选的。”
“师父常教导我们,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可若连自身都立不稳,心中无定见,随波逐流,又如何能谈得上‘大侠’二字?”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纪师妹,你的剑,还在吗?”
你的剑,还在吗?
这简单的六个字,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纪晓芙的心上。她恍惚记起,多年前,自己初入峨眉时,也曾怀揣着仗剑天涯、行侠仗义的梦想。是什么时候开始,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了一个杨逍,只剩下了一段无法言说、不容于世的孽缘,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悔恨、恐惧和自我放逐?
她的剑……早已蒙尘。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纪晓芙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她看着对面那个完全陌生的丁师姐,第一次发现,那双平日里总是闪烁着嫉妒和算计的眼睛,此刻竟深邃得像一口古井,映不出任何情绪,却又仿佛能看透人心。
丁敏君说完这番话,便不再看她,重新低下头,专注地吃着自己碗里已经有些凉了的饭菜。仿佛刚才那番足以在峨眉派掀起轩然大波的言论,只是随口一提。
饭堂里依旧寂静。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动筷。所有人都被这完全超出理解范畴的发展弄懵了。
丁敏君没有落井下石,没有趁机羞辱,反而……像是在开导纪晓芙?虽然那开导的话听起来也那么离经叛道,惊世骇俗。
这丁敏君,到底想干什么?
【叮!检测到有效发疯行为!对在场三十七名峨眉弟子造成重度精神冲击,认知颠覆度显着提升!精神污染度+15%!】
【内力微量提升!对《峨眉基础内功》理解加深!对《金顶绵掌》运劲法门有所领悟!】
一股比之前更明显的暖流在丹田滋生,迅速流转开来,滋养着有些疲惫的四肢百骸。脑海中关于内功心法和金顶绵掌的某些关窍,似乎豁然开朗。那因为练功岔气而一直有些滞涩的经脉,也通畅了不少。
果然,“发疯”才是第一生产力。
丁敏君心中冷笑,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她快速而安静地吃完了碗里最后一口饭,然后端起空碗,起身,走向清洗处。
整个过程,再没有看任何人一眼。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饭堂门口,那凝固般的寂静才被打破,如同冰面碎裂,各种压抑的议论声轰然炸开。
“她、她刚才说什么?”
“她是在帮纪师姐说话?”
“疯了!丁师姐绝对疯了!”
“什么真性情……这、这简直……”
“不过……她后面那几句话,听着好像……有点道理?”
纪晓芙依旧呆呆地坐在原地,眼泪无声地滑落。丁敏君的话,像一把钥匙,粗暴地撬开了她封闭已久的心门,让她不得不去面对那些她一直逃避的问题。
她的路,到底该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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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完全笼罩了峨眉山。
丁敏君没有回弟子房,而是凭着记忆,来到了后山一处僻静的练功场。这里地势稍高,有几块平整的大石,平日里少有人来。
月光如水银泻地,将山林染上一层清辉。
她需要消化今天获得的力量,更需要重新梳理和练习峨眉派的武功。
她首先盘膝坐在一块大石上,再次运转峨眉基础内功。这一次,有了系统奖励的“理解加深”,以及下午自己琢磨出的那些细微调整,内息的流转果然顺畅了许多,虽然依旧微弱,但那种凝滞感和时不时出现的岔气风险大大降低。
她能感觉到,一丝丝清凉的气息从丹田升起,沿着特定的经脉路线缓缓游走,滋养着干涸的经络。这效率,比原主苦练十几年高了不知多少倍。
果然,方法比努力更重要。
运行了几个周天后,她感觉精神奕奕,手腕的些许不适也彻底消失。她站起身,开始练习峨眉掌法。
原主的掌法,徒具其形,发力僵硬,变化呆板。丁敏君一边回忆着招式,一边尝试理解每一掌发力背后的原理。腰马如何合一?劲力如何从脚跟升起,通过腰胯,传递到肩臂,最终贯于掌缘或指尖?如何虚虚实实,如何刚柔并济?
她放慢动作,一遍又一遍地拆解、练习。时而蹙眉沉思,时而恍然点头。
月光下,她的身影在空地上腾挪闪转,掌风渐渐带起了地上的落叶。虽然力量依旧不足,但那份专注和逐渐显现出的灵动,已与原主判若两人。
接着是峨眉剑法。她没有带剑,便以指代剑,演练招式。点、刺、劈、撩、抹……剑法讲究轻灵迅捷,身法与剑招配合无间。原主只知死记硬背招式,临敌时往往手忙脚乱。
丁敏君却试图去理解每一招的攻防意图,步伐如何配合才能最大化剑招的威力,如何预判对手的可能反应。她甚至开始尝试将下午对金顶绵掌运劲法门的新领悟,融入到剑指的发力中,追求那种瞬间的爆发与穿透。
最后,她开始小心翼翼地重新尝试“金顶绵掌”。
这门掌法在峨眉派中也算是不错的绝学,讲究以柔克刚,掌力含而不露,击中目标后内力才如绵里藏针般爆发,极难防备。原主就是急于求成,在内力运转和掌力爆发衔接的关口出了问题。
丁敏君屏气凝神,回忆心法,调动起那丝微弱的内力,缓缓一掌推出。掌风轻柔,看似无力。在即将力尽的瞬间,她依照新的理解,腰腹微微发力,内息骤然一吐!
“噗!”
一声轻微的闷响,掌风击在身前一块人高的青石上。石头上没有出现掌印,但附着在石头表面的一些湿滑苔藓,却像是被无形的力量震了一下,簌簌脱落。
成功了!
虽然威力小得可怜,但至少,她找到了正确的发力方式,没有再次岔气!
丁敏君长长舒了一口气,额角已经见汗,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这种通过自己的思考和努力,一点点掌握力量的感觉,远比单纯依靠系统奖励更让她踏实和兴奋。
她抬头望向夜空,峨眉山的星空格外清澈,繁星点点。
这个世界,武力为尊。而她,丁敏君,绝不会再做那个任人欺凌、结局凄惨的炮灰。
纪晓芙的悲剧,周芷若的歧路,峨眉派未来的风雨……她都要一一改变。
而第一步,就是在一个月后的门派小较上,让所有看不起“丁敏君”的人,彻底闭嘴。
她需要更多的“精神污染度”,需要更快地提升实力。
一个计划,在她心中慢慢成形。
明天,或许该去藏经阁“看看”了。不是去看那些基础武功,而是去找找,有没有什么被遗忘了的,或者被认为难以修炼的,更适合她现在这种“非常规”修炼路子的东西。
比如,某些需要“特殊心境”才能练成的偏门武学?
丁敏君的嘴角,再次勾起那抹冷冽而自信的弧度。
月光下,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仿佛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