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块浸了墨的破布,沉沉压在德州城头。帖木儿的三万精骑在城外扎下连绵的营帐,篝火如同撒落的星子,将城墙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王破军站在城楼垛口,铁甲上凝着夜露,顺着甲叶缝隙往下滴,在青石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将军,北狄又在喊话了。” 副将捂着耳朵凑过来,城外的叫骂声混着胡笳声,像钝刀子在磨人的神经。
王破军往城下瞥了眼,帖木儿的亲兵正骑着马在阵前游走,嗓门扯得比驴还响:“城上的虞人听着!可汗有令,只要开城投降,保你们妻儿平安!若要顽抗,攻破城池之日,鸡犬不留 ——”
“放箭!” 王破军突然低喝一声。
城墙上的弓箭手早有准备,十几支箭簇带着风声掠过去,那北狄也赶紧策马而逃,只是不断袭扰。
“将军,他们是想扰得咱们不得安宁啊。” 副将擦了把脸上的冷汗,“弟兄们守了一天,眼皮都在打架。”
城楼下的叫骂声渐渐歇了,换成了北狄士兵的狂歌,歌词里满是掠夺来的金银和女人,听得城上的士兵个个目眦欲裂。
王破军按住腰间的宝剑,剑柄被他攥得发烫,他知道,真正的硬仗在明天。
天刚蒙蒙亮,城外的号角声就撕裂了黎明。王破军猛地睁开眼,他竟靠着箭楼睡着了。副将指着城外大喊:“将军快看!他们在搭云梯!”
帖木儿的大军已列成攻城阵型,数百架云梯如同蜈蚣般趴在地上,北狄士兵扛着盾牌,嘴里嗷嗷叫着往城墙下冲。
王破军抓起鼓槌,狠狠砸向悬在城楼的战鼓,“咚 —— 咚 —— 咚 ——” 雄浑的鼓声穿透喊杀声,城上的士兵顿时精神一振。
“滚石准备!”
“火油伺候!”
随着王破军的吼声,城墙后堆积的滚石如同奔雷般砸下去,云梯上的北狄士兵像下饺子似的往下掉。紧接着,浇了火油的棉团被点燃,带着呼啸甩向人群,顿时燃起一片火海,惨叫声此起彼伏。
帖木儿骑在白马上,看着阵前的混乱,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拔出弯刀往前一指:“给我冲!先登城者,赏牛羊百头,奴隶十名!”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北狄士兵像疯了似的踩着同伴的尸体往上爬,有的甚至用刀砍断燃烧的云梯,硬生生在火墙中撕开缺口。
王破军提着宝剑在城楼上奔走,砍翻一个又一个翻上垛口的北狄兵,顺势一脚将云梯踹翻,“守住!都给我守住!”
激战从清晨持续到正午,太阳毒辣地晒在城墙上,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和血腥的味道。
王破军的盔甲被血浸透,黏糊糊地贴在身上,他劈倒一个爬上城楼的敌兵,回头望去,城墙上的士兵已所剩无几,原本整齐的阵型变得稀稀拉拉。
“将军!西边的垛口快守不住了!”
王破军转头看去,十几个北狄兵正挥舞着弯刀砍杀,那里的守军只剩下最后几个,正用身体死死堵住缺口。他提剑冲过去,剑影翻飞间,敌兵纷纷倒地,可刚杀退一波,更多的北狄兵又涌了上来。
“拿箭来!” 王破军接过副将递来的弓箭,拉满弓弦,瞄准了远处指挥的帖木儿。可就在松手的瞬间,一支冷箭擦着他的耳根飞过,钉在身后的箭靶上,箭羽还在嗡嗡作响。
“将军小心!” 副将扑过来将他推开,自己却被另一支箭射中肩膀,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王破军眼眶通红,他知道不能再硬拼。他环顾四周,城墙上的五千弟兄,如今能站着的不足两千,大多数都带着伤,手里的兵器也卷了刃。而城下的北狄兵虽然倒下了一片,却像杀不尽的蝗虫,仍在源源不断地往上涌。
“撤到第二道防线!” 王破军咬着牙下令,“用沙袋堵死楼梯!”
士兵们且战且退,将早就准备好的沙袋推下去,暂时挡住了北狄兵的追击。
王破军靠在残破的箭楼里,看着城楼下欢呼的北狄士兵,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他清点了下人数,算上重伤员,总共只剩下两千出头,这意味着短短半天,他们已经损失了三千弟兄。
“将军,北狄在城下清点尸体呢。” 一个士兵跑过来禀报,声音发颤,“看那样子,他们至少死了六千多。”
六千换三千,这笔账算下来并不吃亏,可王破军心里却像压着块石头。他知道,北狄耗得起,他们耗不起。
帖木儿确实在心疼损失。他站在尸横遍野的城下,看着被抬回来的六千多具尸体,气得用马鞭抽打地面:“一群废物!连座破城都拿不下来!”
旁边的千户小心翼翼地劝道:“将军,虞人守城太顽强了,不如咱们先休整一下?”
“休整个屁!” 帖木儿一脚踹翻千户,“再攻!今晚必须拿下德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