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的每一句贬低,都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凿子,狠狠敲打在他本就布满裂痕的自尊心上。
“你的画没人要!”
——是啊,我的画本来就一文不值。
以前在沈家,他们也是这么说的。
我怎么会天真地以为,遇到了谢拾青,一切就真的不一样了呢?
我这种人的东西,怎么配得到别人的欣赏?
那些夸奖,或许只是客气,或者……是看在他的面子上吧?
我本身,是没有任何价值的。
“离了我你什么都不是!”
——他说得对。
没有谢拾青,我算什么?
一个连大学都没正经上过、靠着关系才能进来的人。
一个性格沉闷、不会交际、动不动就脸红害羞的怪胎。
一个失去了亲生父母、被姑姑姑父虐待、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废物。
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除了给谢拾青添麻烦,我还能做什么?
“活该被人骗!”
——是啊,我真傻,真好骗。
别人随便说几句好话,我就信了。
我怎么就这么笨呢?
明明感觉不对劲了,却不知道该怎么果断拒绝。
我总是这样,优柔寡断,怯懦无能。
像我这样的人,活该被欺负,活该被利用。
我不值得被好好对待。
强烈的自卑感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
他觉得自己渺小、肮脏、不堪。
谢拾青对他的那些好,那些温柔的爱语和珍视的举动,在此刻看来都变得那么不真实,像是一场随时会醒来的美梦。
他觉得自己根本不配拥有那样的美好,梦醒是迟早的事。
敏感的心思让他不断放大每一个细节。
那个男人鄙夷的眼神,周围可能存在的窃窃私语(即使并没有),都成了佐证他“不堪”的证据。
他甚至开始厌恶自己此刻的颤抖和软弱,连这点打击都承受不住,只会缩起来逃避,真是太没用了。
自厌的情绪达到顶峰。
他觉得自己是一个错误的存在,是谢拾青完美人生中的一个污点。
如果没有他,谢拾青会不会更轻松、更快乐?
他会不会……其实也在心里嫌弃我的没用和麻烦?
这种想法让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心痛,比刚才被辱骂时更加剧烈。
他紧紧咬住下唇,试图用疼痛来转移内心的崩溃,却发现自己连控制身体都做不到。
他像一艘在暴风雨中彻底失控的小船,只能任由负面情绪的巨浪将他拍向绝望的深渊。
整个世界在他感知里褪色、扭曲,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自我攻击和冰冷刺骨的孤独。
他蜷缩着,仿佛这样就能消失,就能不再给任何人带来麻烦,就能……结束这令人窒息的痛苦。
就此沉入水底也罢,这荒诞的皮囊与空洞的灵魂,本就拼凑不出值得被伸手的模样,连呼救都显得装模作样,倒不如笑着看自己彻底溶解在虚妄里。
苏清珏看着单疏白那完全封闭自我、对外界毫无反应的状态,心知不能再等。
他迅速拿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那个署名为“楚楚老公”的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速度快得惊人。
听筒里立刻传来沈兖楚带着笑意的、黏糊糊的声音,背景音似乎还在某个会议的尾声,有些嘈杂:
“老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居然主动给我打电话!是不是想我想得不行了?会议刚结束,我正准备给你发消息呢!晚上想吃什么?我让阿姨……”
沈兖楚的嘴角翘得老高,心情明媚得能开出花来,正准备好好调侃一下他家这位难得主动的冰山老婆。
然而,苏清珏根本没给他继续发挥的机会,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急促,直接打断了他连珠炮似的发言:“听我说,安静。”
沈兖楚那边的嬉笑声戛然而止。
他太了解苏清珏了,这种语气意味着出事了,而且是大事。他立刻收敛了所有玩笑的心思,声音沉了下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在哪?”
苏清珏语速极快,但条理清晰地陈述:“我在学校附近的‘转角咖啡’。单疏白在这里,状态非常不好。他被一个冒充策展人的骗子言语侮辱、pUA,现在出现了严重的应激反应,我叫他完全没有回应,像是……封闭了自己。”
他顿了顿,补充了最关键的信息:“我联系不上谢拾青。你马上给他打电话,让他立刻过来。地址是学府路17号‘转角咖啡’。”
“小表弟?”沈兖楚的声音瞬间拔高,带着难以置信和急切,“他现在具体什么情况?有没有受伤?那个王八蛋在哪?!”
他一边问,人已经像弹簧一样从办公椅上弹了起来,甚至顾不上挂断电话,就大步流星地往外冲,脸上的表情阴沉得吓人。
经过助理办公桌时,他语速飞快地丢下一句“车钥匙!”,助理被他骇人的脸色惊到,手忙脚乱地递上钥匙,沈兖楚一把抓过,几乎是跑着冲向专属电梯。
“骗子已经被我暂时教训过了,单疏白没有物理外伤。”苏清珏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急促脚步声和电梯叮咚声,知道沈兖楚已经在行动,“但他的心理状态很糟,我先试着先唤醒他。你尽快联系谢拾青。”
“我知道了!我马上打给谢拾青!老婆你自己小心点,我尽快到!”沈兖楚的声音因为奔跑而带着微喘,但语气无比严肃。
他迅速挂断电话,在电梯下行的过程中,手指颤抖着,更多是出于愤怒和焦急翻找谢拾青的号码。
这边,苏清珏收起手机,重新将全部注意力放回单疏白身上。
他看着少年依旧维持着那个自我保护的蜷缩姿势,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飘离了躯壳,心中的担忧越来越浓。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尝试用语言呼唤,声音放得比平时更加轻柔,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单疏白?能听到我说话吗?我是苏清珏,你表哥的……爱人。没事了,那个坏人已经被赶走了。”
没有任何回应。
单疏白甚至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
苏清珏微微蹙眉,他伸出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极轻地拍了拍单疏白的肩膀,试图用触觉刺激他:“单疏白?看看我?”
少年依旧毫无反应,身体的颤抖似乎还加剧了些,仿佛这轻微的触碰都成了一种负担。
苏清珏收回手,眼中闪过一丝挫败。
他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他习惯于处理逻辑清晰的问题,或是面对面的冲突,但这种完全封闭的、来自内心世界的风暴,让他第一次感到了棘手和无措。
(依旧是粗略的结尾,和细写的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