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家的面子,比皇家还大?”夏殊影冷笑,又道,“把城防司指挥使周峰叫来。”
周峰进来时,官帽都歪了,跪地时动作太急,膝盖磕在石板上发出闷响:“臣周峰,参见陛下!参见王爷!臣罪该万死!臣管束下属不力,请王爷降罪!”
夏殊影的目光转向武渟岳,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看来户部的手,伸得太长了。”
武渟岳又“咚咚”的磕头,“臣万万不敢!万万不敢!”
“也可能是本王太久没上朝,忘了天麟的规矩。”他缓步走到牢中央,玄色衣袍扫过稻草,
“当年本王在朝,总有人说我把持朝政。如今本王退了,成家、赵家倒一个个跳出来了。连本王一向放心的黎家,也有了别的心思?”
他看向夏君临,眼神深邃:“君临,你说呢?”
他说的是君临,不是陛下。
“侄儿自然盼皇叔重返朝政。”
夏君临拱手,用的是“侄儿”而非“朕”。
话音落地,满牢死寂。
谁都明白,这不仅是皇帝的意思,更是摄政王的宣告。
乐媱打了个哈欠,脑袋一点一点的。
夏殊影俯身将她抱起,对夏君临道:“这里交给你了。”
“是,皇叔。”
夏殊影抱着乐媱往外走,经过周峰身边时,淡淡吩咐:“城防司,即日起由禁军接管。”
周峰面如死灰,瘫在地上。
牢门外,已经入夜,晚风带着凉意。
乐媱往夏殊影怀里缩了缩,小声问:“我们去哪?”
“送你回方府。”他低头看她,月光落在她沾着草屑的发顶。
其实她不应该被他这样抱的。
但是她此刻真的很累。
她自己也无法说明白这种快要虚脱的累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景行!”
“属下在。”
夏殊影沉了眼帘,“去福来楼打包些点心来。”
“王爷,福来楼被封了。”
夏殊影:……
“那找一家口碑好些的店,打包些点心。”
“是!”
夏殊影低头时,指尖正触到乐媱额前汗湿的碎发。
乐媱不知何时又睡熟了,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水汽,眉头微蹙,嘴唇抿成一道浅弧,呼吸轻得像羽毛,落在他手背上竟有些发痒。
他小心地将人打横抱起,乐媱身子一软,下意识以为是罗兰,就往他怀里缩了缩。
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她始终没醒,只是额角抵着他的衣襟,把那处布料洇出一小片温热的湿痕。
夏殊影垂眸看着怀中人苍白的小脸,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她冻得微凉的耳垂,眸色沉得像化不开的墨。
直到马车停在方府侧门,他抱着乐媱穿过抄手游廊,脚步放得极轻,却还是在拐过第三个月亮门时,听见怀里人低低哼了一声。
“唔……到了?”乐媱揉着眼睛坐起身,刚要下地,却被夏殊影按住肩膀。“我能自己走的。”
夏殊影也没强求,放了她下来。
“我住那里。”乐媱指了指不远处。
他抬眼望向不远处那间孤零零的厢房。
墙皮斑驳,窗棂上的漆皮卷了边,廊下连盏灯有些陈旧,风一吹就晃得厉害。
“这就是你住的地方?”夏殊影的声音冷了几分,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目光扫过院门口丛生的杂草,眉峰拧成个疙瘩。
喉结滚了滚,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方府再怎么清简,也不至于让你住这种地方。方卫慈就是这么待客人的?”
“不是的!”乐媱连忙拉住他的衣袖,掌心还带着些凉意,“是我自己选的。方伯父前阵子还说要把东跨院给我,那院子又大又亮,可我总觉得吵。”
她仰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像盛着星光,“你看这里多好,没人来打扰,我睡得踏实。”
夏殊影低头看她仰起的小脸,她眼里没有半分委屈,只有真诚的满足,倒让他准备好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他指尖捏了捏眉心,语气缓了些,却依旧带着不赞同:“再安静,也不能连个守夜的人都没有。方才进来时,院门都没闩。”
“啊?”乐媱愣了愣,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下次不会了……”
然后又一想,“你别担心,方舒钰就睡前面那一间,有什么事,我嚎一嗓子,他马上出现。”
夏殊影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时,景行提着食盒进来了,见屋内气氛微妙,低眉顺眼道:“爷,附近只找到一家还开着的铺子,买了些莲子羹和桂花糕。”
乐媱闻到甜味,肚子“咕咕””地叫了一声,脸颊腾地红了。
夏殊影瞥了她一眼,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接过食盒放在桌上,“一天没吃东西了,将就吃点。”
“不将就不将就,挺好的。”
莲子羹还温着,乐媱捧着碗小口喝着,清甜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倦意又涌了上来。
她舀起一块桂花糕递给夏殊影:“你也吃?”
他看着她沾了点糖霜的唇角,喉结动了动,把她的手推了回去,“你吃吧。”
乐媱也不勉强,自己小口小口嚼着,眼睛渐渐眯成了月牙,“这家的糕好好吃。”
景行站在门边,看着自家主子一瞬不瞬盯着乐媱,那眼神里的柔和,是他跟着夏殊影这么多年都少见的。
直到乐媱把一小碗羹都喝完,打了个满足的小嗝,夏殊影才起身,“早点休息,我先走了。”
乐媱送他到门口,晚风拂过竹林,沙沙作响。
她望着他转身的背影,忽然轻声道,“夏殊影,今天……谢谢你。”
他脚步顿住,没回头,只抬手摆了摆,声音融进风里:“记得锁门。”
走出方府很远,马车行在空旷的街道上,夏殊影掀开车帘,望着那片渐渐隐入夜色的宅院,竹林在月光下投出疏疏落落的影,像蛰伏的暗礁。
“景行。”他声音沉了下来,指尖在车窗上轻轻叩着。
“在。”景行立刻上前一步,躬身听令。
“南昭和卓凉,让他们今夜开始就守在她身边”夏殊影的目光锐利如鹰。
那个她他没明说,但是景行自然知道是谁。
“那院子太偏,方府都是文臣,府邸的护卫都是些文臣家的老仆,靠不住。”
景行应道:“是。只是南昭性子急,卓凉又太闷,会不会……”
“让他们把舌头管严点。”夏殊影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不许让她察觉半分。”
他已经摸清了乐媱的性子,她若是知道了,定会执拗地把人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