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你巧舌如簧,也无法动摇我分毫。”
夏亚·克里维斯——此刻顶着那张属于帝国大公爵、被称为“魔法爵”的威严面孔,即使面对那个深不可测的黑袍人依旧维持着一种仿佛与生俱来的傲慢。
他微微昂起头,用一种审视蝼蚁般的目光看着对方,语气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轻蔑与坚定:
“我对陛下、对这个国家的忠诚,天地可鉴。
你以为仅凭几句蛊惑人心的鬼话,就能让我背弃我的君主,背弃家族世代守护的誓言吗?真是……令人发笑。”
这番话说的正气凛然,掷地有声。
配合上夏娜在暗处悄悄加持的“扩音术”与“威慑光环”,简直就是一幅忠臣义士面对邪魔外道不屈不挠的世界名画。
然而,夏亚的内心却在疯狂打鼓。
【喂喂,这台词是不是有点太过于伟光正了?会不会演过头了?这种级别的老狐狸如果不贪点什么,反而显得很假吧?】
果然,回应他的,是一阵仿佛破风箱拉动般的、刺耳的笑声。
“呵呵……呵呵呵……”
黑袍人笑得前仰后合,那张由黑泥构成的面具不断抖动,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滑稽的笑话。
“不用装了,公爵大人。”
黑袍人突然止住笑声,身体前倾,那双藏在黑暗中的眼睛闪烁着幽幽的红光,语气瞬间变得阴冷而笃定:
“在我们的面前,您没有表演的必要。或者说……您的那些‘忠诚’,在我们掌握的情报面前,就像是这层薄薄的窗户纸一样,一捅就破。”
夏亚眉头微皱,刚想呵斥,对方却直接打断了他。
“您可是在背地里养了不少的魔法师吧?
如果不算错的话,在北境的冰风谷地下,藏匿着一支由三百名流亡法师组成的‘私人法术团’,每年的维护费用,恐怕都快赶上帝国三个月的税收了吧?”
夏亚的瞳孔微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
【真的假的?这身体的原主玩得这么大?原着好像没有这家伙反叛的剧情来着?不会真是养兵自卫队吧?】
黑袍人似乎很满意夏亚那一瞬间的僵硬,继续抛出更猛烈的猛料:
“不仅如此。还有骑士团……那些在名义上已经退役、回乡务农的老兵,实际上都被您重新召集,安置在东部矿区的私兵营里,日夜操练。
还有那些冒险者公会里挂着‘长期护送任务’名义,实则被您收买的高阶冒险者们……”
黑袍人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语气中充满了戏谑:
“公爵大人,请不要告诉我,这一支足以攻陷一座中型城市的武装力量……仅仅是您为了‘看家护院’请的看门狗啊?”
空气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夏亚深吸了一口气。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暴怒。
相反,他脸上的那层“忠臣”的面具,像是融化的冰雪一般,缓缓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属于野心家的阴冷微笑。
“……呵。”
夏亚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
他不再端着那种正气凛然的架子,而是随手拉过旁边的一张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翘起了二郎腿。
“你们这群地沟里的老鼠,嗅觉倒是比我想象的还要灵敏。”
夏亚的语气变了。
不再是那个为了荣耀咆哮的父亲,而是一个精于算计的枭雄。
“你们到底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我不记得我的保密工作做得这么差。”
这一刻的坦然承认,反而让夏亚的气场更加稳固。
既然被揭穿了,那就索性承认——没错,老子就是有私兵,老子就是有野心,你能拿我怎么样?
“您没必要怀疑我们的情报来源。”
黑袍人摊开双手,那个由黑色泥状构成的人形似乎放松了一些,显然,他认为自己已经抓住了这位大公爵的把柄,掌握了谈话的主动权。
“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是有阴影的地方,就有我们的耳目。
公爵大人,我们关注您很久了。
像您这样拥有力量、拥有野心,却被腐朽的王权束缚住手脚的强者,正是我们最渴望的盟友。”
黑袍人缓缓走到夏亚面前,微微躬身,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所以,您……意下如何?”
夏亚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椅子的扶手,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
他在思考,或者说,他在装作思考。
大概过了十几秒,夏亚停止了敲击。
“行,我同意了。”
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黑袍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位之前还把“荣耀”挂在嘴边的大贵族,变脸竟然比翻书还快。
“这么痛快吗?我还以为需要再费一番口舌……”
“我不喜欢浪费时间。”夏亚打断了他,眼神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既然你们已经把底牌亮到了这个份上,再装下去就显得矫情了。
我要怎么做?”
黑袍人发出了愉悦的笑声:“很简单,只要您愿意……”
“慢着。”夏亚抬起一只手,制止了对方的话头,“合作的前提是利益交换。
既然你们知道我有私兵,自然也该知道,我对那个其实没什么实权的‘国王’位置,并不是很感兴趣。”
这其实是一句假话,也是一句试探。
在大多数野心家的剧本里,造反就是为了当国王。
但夏亚故意反其道而行之,是为了引出对方更多的情报。
“哦?”黑袍人意味深长地看着夏亚,“没有登上那个位置的时候,谁都会说不感兴趣的。
权力的滋味,只有尝过的人才知道它的甜美。”
“我对管理那群愚民没兴趣。”夏亚冷哼一声,随口胡诌道,“相比于那个位置,我更在意的是……威胁。”
他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如刀锋般锐利:
“比如,那个所谓的‘勇者’。”
听到“勇者”二字,黑袍人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
“既然你们情报网这么发达,应该知道,东之勇者也开始行动了吧?如果我真的要搞什么大动作,那个家伙可是最大的绊脚石。”
夏亚在赌。
他在赌这个邪教和勇者之间存在某种必然的敌对关系。
果然,黑袍人发出了阴测测的笑声:
“啊……那个所谓的‘救世主’啊。
请您放心,虽然目前的我们也无法直接出手对付那个受到世界法则庇护的家伙,但是……”
黑袍人顿了顿,语气中透出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自信:
“总会有人帮我们对付的。那个小鬼蹦跶不了多久了。
最多半年……等半年之后,您就会知道,所谓的勇者,不过是一个笑话。”
半年。
夏亚很清楚,那是魔王的大远征……
“既然你们这么有信心,那我就信你们一回。”
夏亚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然后,他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那个一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身影上。
那是他的“便宜儿子”,副会长卡斯塔尔。
从刚才开始,卡斯塔尔就处于一种极度的恐惧和混乱之中。
父亲的突然出现,父亲与神秘人的对话,父亲承认拥有私兵……
这一系列的信息量太大了,大到让他这个原本自以为是的纨绔子弟大脑彻底宕机。
他听到了太多不该听的东西。
“站起来!”
夏亚的声音冷漠得没有一丝温度。
卡斯塔尔浑身一颤,像是提线木偶一样,依靠着本能和对父亲的恐惧,哆哆嗦嗦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父、父亲……我……”
卡斯塔尔想要说些什么,想要表忠心,或者想要像以前一样撒娇求饶。
但他看到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的情感,既没有愤怒,也没有失望,甚至没有厌恶。
只有一片虚无。
就像是看着一块不再需要的抹布,或者一个坏掉的零件。
“你!”
夏亚看着面前这张满脸泪痕、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突然“呵呵”地笑了两声。
那笑声很短,短到还没来得及在空气中散开,就戛然而止。
下一秒。
寒光一闪。
并没有拔剑,也没有使用什么华丽的魔法。
夏亚只是抬起手,指尖凝聚出一道极其锋利的风刃——那是夏娜在这一瞬间通过契约传递过来的力量。
“嘶啦——”
一声轻微的、布帛撕裂般的声音响起。
卡斯塔尔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他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脖子有点凉,然后感觉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喷涌而出。
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捂住脖子,但鲜血像是决堤的洪水,从指缝间疯狂地滋了出来。
“咯……咯咯……”
卡斯塔尔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父亲。眼神中充满了不解、惊恐,以及最后的绝望。
为什么?
我是您的儿子啊……
哪怕我做错了事,哪怕我是个废物……
为什么要杀我?
夏亚没有回答他心里的疑问,只是冷漠地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喷溅出来的血迹。
“扑通。”
尸体倒地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沉闷。
黑袍人彻底愣住了。
哪怕是他这样的邪教徒,哪怕是他见惯了血腥与背叛,也没想到眼前这位大公爵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
那是他的亲生儿子啊!
虎毒尚且不食子,这家伙……简直比恶魔还要冷血!
“这……”黑袍人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真正的敬畏,“公爵大人,您这……”
“孩子没了可以再生。”
夏亚掏出一块白色的丝绸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上沾染的一点血迹,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我们的家族不需要废物。更何况……”
夏亚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眼神中闪过一丝厌恶。
“这家伙已经知道得太多了。
既然我们要合作,这种嘴巴不严、脑子也不好使的蠢货,留着只会是隐患。
我这是在向你们展示我的诚意,不是吗?”
这不仅是诚意,更是投名状。
夏亚心里很清楚,这家伙的人设就是如此,且只有双手沾满“亲人”鲜血的人,才能真正获得这种邪教组织的信任。
虽然这个“亲人”他连2小时都没认识到,但对于外界来说这就是最狠毒的证明。
黑袍人看着夏亚,沉默了良久。
最后,他再次发出了那种标志性的笑声,只是这一次,笑声中多了一份认同。
“呵呵……呵呵呵……还真是果断呢。不愧是被称为‘铁血’的魔法爵。您的这份狠辣,确实是我们最需要的品质。”
夏亚将擦过血的手帕随手扔在卡斯塔尔的尸体上,白色的丝绸迅速被染红。
“少废话。我之所以这么做,还有一个原因。”
夏亚转过身,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贪婪。
“我最近听说,东之勇者也在调查某些东西。
似乎是什么被教会列为‘绝对禁忌’的玩意儿,那个东西……我也很感兴趣。”
黑袍人黑泥涌动的身体微微一滞:“哦?您居然连这种东西都想插手吗?那可是连触碰都会被诅咒的存在。”
“少拿这种吓唬小孩的话来敷衍我。”
夏亚上前一步,逼视着黑袍人,“就是那个能把人变成黑泥,或者说……有着生命的黑泥。
听说那东西能将人的力量大大强化,甚至打破瓶颈?我想知道那个到底是什么。”
图穷匕见。
这才是夏亚真正的目的。
从之前的铺垫,到刚才的杀人立威,都是为了此刻这一问显得顺理成章。
一个为了力量不择手段、甚至能手刃亲子的野心家,对这种能强化力量的禁忌之物产生兴趣,是再合理不过的逻辑。
黑袍人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审视着夏亚。
片刻后,他发出了诱惑的声音:
“呵呵呵……您的嗅觉真是敏锐。没错,那是‘神’的恩赐,是通往新世界的钥匙。只要您愿意入教,成为我们的一员,那么这些……您就都能知道。
甚至,您还能亲自获得那份力量。”
夏亚皱起了眉头。
“入教?”
他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侮辱性的词汇。
“看起来你们也没什么新意。
说了半天,你是在逼迫我放弃贵族的尊严,像个傻子一样去崇拜什么莫名其妙的神,然后加入你们这个不知所谓的、由一群乌合之众组成的教团吗?”
黑袍人摇了摇头,语气变得狂热起来:
“不,公爵大人。您误会了。这可不是什么乌合之众。
能加入我们教团,聆听那位大人的神谕,才是您这几辈子都难以得到的、真正的荣耀!那是超越世俗王权的……”
“啪!”
一只有力的大手,毫无征兆地扼住了黑袍人的喉咙!
夏亚的动作快得惊人,或者说,有着夏娜在暗中辅助,他的速度早已超越了人类的极限。
“呃——!”
黑袍人没想到夏亚会突然动手,被这一掐直接提离了地面,那团黑泥构成的身体因为窒息而剧烈挣扎起来。
“什么意思?!”
夏亚依旧保持着那副不可一世的人设,眼中凶光毕露,手指如同铁钳一般越收越紧。
“你在教我做事?还是在瞧不起我?让我给你们当狗?嗯?!”
狂暴的魔力从夏亚身上涌出,虽说是从夏娜体内传导的,冲击着黑袍人的躯体,将周围的桌椅震得粉碎。
“不……不是……咳咳……”黑袍人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声音,“不要着急……公爵大人!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我可看不出来你没有这个意思!”
夏亚不仅没有松手,反而更加用力,黑色的手套深深陷入了那团扭曲的物质中。
“听着,我要的是合作!是对等的关系!不是让你们拿着什么狗屁教规来约束我!
如果你再敢用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跟我说话,我不介意把你这团烂泥彻底蒸发掉!”
极致的施压。 只有把对方踩在脚下,对方才会真正尊重你。
被扼住喉咙的黑袍人拼命挣扎着,他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眼前这个男人是个疯子,是个彻头彻尾的暴徒!
“今晚!今晚!!”
黑袍人尖叫着喊出了关键信息。
“今晚来!来学院中心的那个废弃花园!那里……我们的主教会在那里!我可以告诉您您想知道的一切!关于黑泥!关于勇者!一切!!”
听到这话,夏亚眼中的红光才稍微收敛了一些。
“哼。”
他像丢垃圾一样,猛地一甩手,将黑袍人重重地摔在墙上。
“砰!”
黑袍人滑落在地,捂着被掐得变形的脖子,发出一阵阵剧烈的咳嗽声,黑泥散落了一地,又慢慢蠕动着聚拢回身体。
夏亚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领,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最好不要食言。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说完,夏亚突然抬起手,对着黑袍人虚空一点。
“嗡——”
一道暗红色的诡异光芒瞬间从他指尖射出,快得根本无法闪避,直接没入了黑袍人的胸口。
“这是……”黑袍人惊恐地摸着自己的胸口,他能感觉到一股阴冷至极的力量正在心脏部位盘踞,像是一条冰冷的毒蛇。
“这是‘枯萎穿心’。”
夏亚面无表情地胡扯着诅咒的名字——实际上这是夏娜在他身上预设的一个高阶追踪印记,附带了一点点痛苦震慑效果。
“这是我从北境遗迹里找到的古代咒术,哪怕是大主教级别的魔法师也无法解除。
只要你敢食言,或者今晚我没见到我要的人……”
夏亚露出了一个森然的笑容,做了一个爆炸的手势。
“嘭。你就等着心脏炸开,变成一滩真正的烂泥吧。”
这一招彻底击碎了黑袍人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
力量、狠毒、手段、后手。
眼前这个男人简直无懈可击。
黑袍人一边抚摸着刚刚被掐得剧痛的脖子,一边感受着心脏处那冰冷的异物感,原本的狂傲彻底消失不见。
他低下头,声音变得无比恭顺:
“放……放心,公爵大人。”
“能招募到您这种强大而又‘可靠’的盟友,我们已经再开心不过了。
今晚……我们恭候您的大驾。”
“怎么可能会食言呢?”
夏亚冷冷地看了他最后一眼,转身向门口走去。
直到走出办公室,转过走廊的拐角,确信对方看不到自己之后,夏亚才猛地靠在墙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背后的冷汗,瞬间浸透了衬衫。
虽然自己大概率是打得过对方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演这种戏还是会让人莫名紧张。
自己有的时候真的很不适合说谎……
而此刻他的脑海之中传来了夏娜那带着几分调侃、又有些赞许的声音:
“演的不错,‘坏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