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b2库内是长达十几秒的、近乎真空般的死寂。
所有人都如同被冻结的雕像，目光呆滞地看着那片被“抹除”得干干净净的区域，又缓缓移向那个再次倒下、生死不知的苍白身影。空气中残留的恶臭还在刺激着鼻腔，提醒着人们刚才那恐怖的一幕并非幻觉，但那吞噬一切的黑暗领域，确实已经消失了，只留下一个边缘光滑得诡异的地底空洞，如同大地上一个突兀的伤疤。
“咳……咳咳……”孙启明队长第一个从极致的震撼中回过神，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仿佛要将堵在胸腔里的恐惧和震惊都咳出来。他看着被我紧紧抱在怀里、气息奄奄的程野，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那里面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强大力量的敬畏，有沉重的感激，但更多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清的、深沉的恐惧。
这种力量……已经不能称之为力量了，这是权柄！是神明才能触及的领域！而掌握这种权柄的，是一个状态极不稳定、介于存在与消亡之间的“归来者”。他拯救了他们，但也带来了更深的、关于存在本身的战栗。
“他……怎么样了？”孙队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秦薇已经再次扑到程野身边，检测仪的探头贴上他的胸口，屏幕上的数据让她脸色瞬间煞白，比程野的脸色还要难看。
“生命体征……再次暴跌！能量水平……无法探测！核心能量源……反应几乎消失！那裂痕……好像在扩大！”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他……他可能……这次真的……”
她的话没说完，但那个意思，像是一把冰锥，狠狠刺穿了在场每一个知情者的心脏。
为了拯救他们，这个沉默的归来者，正在一次次地燃烧自己本就不多的“存在”！
李响和其他队员默默地围拢过来，看着程野，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和无声的敬意。之前那些对程野的猜疑和恐惧，在这一刻，被这残酷的牺牲冲刷得淡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让人喘不过气的负罪感。
“有没有……任何办法？”孙队看着秦薇，几乎是带着最后的希望问道。
秦薇痛苦地摇着头：“我们对他……一无所知。他的存在形式，他的力量源泉，他的恢复机制……全都是未知。我们甚至不知道他现在这种状态，是昏迷，还是……还是某种形式的……消散前兆……”
消散……
我抱着程野冰冷得可怕的身体，听着秦薇绝望的话语，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跟着一点点冻结。我徒劳地摩擦着他的手臂，哈出温热的气息试图温暖他，但一切都是徒劳。他的冰冷，源自存在根基的损伤，物理的温暖毫无意义。
精神连接的那头，是一片更加深邃、更加寒冷的死寂。之前还能偶尔捕捉到一丝微弱的意念碎片，此刻，那里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无尽的虚空和寒冷，仿佛他最后一点意识的光亮，也即将被那虚无彻底吞噬。
“不……不会的……”我喃喃自语，将脸埋在他冰冷的颈窝，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却瞬间变得冰凉，“你不会死的……你说过不会丢下我的……程野……醒过来……求你……”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氛中，突然——
“孙队！快看那个洞！”一名负责警戒正门方向的队员，声音带着惊疑，指向那个被程野“抹”出来的、通往地底的空洞。
众人下意识地望过去。
只见那深邃的空洞深处，原本只有残余的恶臭和微弱震动传来，此刻，却隐隐约约地……亮起了两点猩红色的光芒！
那光芒起初很微弱，如同黑暗中遥远的炭火，但很快，它们开始变大，变亮！并且，一种比之前那黑暗领域更加凝练、更加古老、更加充满恶意的“注视感”，如同实质的冰锥，猛地从那洞口中刺出，牢牢地锁定在了……我怀中的程野身上！
不，不仅仅是注视！
那是一种……贪婪！一种仿佛饥饿了千万年、终于发现了无上美味的、最原始的吞噬欲望！
那个地底的存在，并没有因为一部分力量被“抹除”而退缩！它的主体，似乎被程野这接连展现的、超越常规的“存在”性质，彻底吸引了！对于它这种以“死亡”和“异常”为食的存在而言，程野这种介于生与死之间、拥有着“抹除”权柄的归来者，无疑是它梦寐以求的、最顶级的“食粮”！
【……！！！】
一股强烈到几乎让我灵魂冻结的恶意和贪婪，如同海啸般通过那无形的“注视”冲击而来！我怀中的程野，即使处于深度昏迷，身体也本能地剧烈痉挛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极其痛苦、如同被扼住咽喉般的呜咽。
“它……它盯上程野了！”我猛地抬头，看向那洞口中越来越近、越来越亮的猩红目光，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调。
孙队和秦薇也瞬间明白了过来，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刚才程野的“抹除”，非但没有吓退那个东西，反而像是往滚油里泼了一瓢冷水，彻底激怒了它，并且……让它将程野视为了必须吞噬的核心目标！
“保护程野！”孙队几乎是吼出来的，他端起枪，对着那洞口的方向，尽管知道可能毫无作用，“所有人！向正门方向集中！准备强行突围！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留在这里，就是等着那个地底的怪物将程野，连同他们所有人，一起吞噬！
然而，就在我们准备不顾一切冲向正门，做最后一搏时——
我怀中的程野，身体突然停止了痉挛。
一种奇异的变化，在他身上发生。
他原本冰冷到刺骨的体温，开始以一种缓慢但稳定的速度……回升？不，不是简单的回升，那温度变得……温润，仿佛一块被深埋地底、汲取了地脉暖意的玉石。
同时，一股极其微弱、但本质却无比纯净浩瀚的乳白色光芒，自他心脏的位置缓缓透出，透过他苍白的皮肤和衣物，柔和地散发开来。那光芒并不强烈，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安抚人心的力量，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和恶意。
他胸口那颗原本黯淡欲熄、甚至出现裂痕的乳白色光点，此刻竟然重新亮了起来！虽然光芒依旧微弱，但不再是之前那种不稳定的、仿佛随时会爆炸的剧烈脉动，而是变得平稳、深邃，如同夜空中一颗遥远的、却坚定存在的星辰。
更让我震惊的是，通过那几乎断裂的精神连接，我再次感知到了他的意识空间！
那片原本死寂、虚无、寒冷的空间，此刻竟然……焕发出了生机！虽然范围依旧不大，但不再是虚无，而是弥漫着一层淡淡的、温暖的乳白色光晕。那颗核心的光点，就悬浮在这片光晕的中心，缓缓旋转，每一次旋转，都散发出一圈圈柔和而纯净的能量波动，修复着空间的“裂痕”，驱散着那地底怪物恶意“注视”带来的污染。
他……他在自我修复？！
在这种濒临彻底消散的绝境下，在受到地底怪物核心觊觎的巨大压力下，他体内那新生的、未知的力量，竟然被激发出了某种潜藏的、自我修复的本能？！
【……林……远……】
一个清晰了许多、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破碎的意念，如同春风拂过水面，轻轻荡漾在我的心间。
我猛地低头，对上了他不知何时再次睁开的眼睛。
那双灰白色的眼眸，依旧纯净，但不再是一片冰冷的虚无， nor 是燃烧殆尽的灰暗。那里面，仿佛沉淀下了一些新的东西……一种经历了极致毁灭与痛苦后，涅盘重生的……平静与坚韧。
他看着我，嘴角极其艰难地、却真实地，向上牵起了一个微小的、安抚的弧度。
【……别怕……】
【……它……吃不了……我……】
深渊的凝视依旧存在，那猩红的目光在洞口中闪烁，充满了不甘与愈发炽烈的贪婪。
但在他眼中，我看到了与之对抗的、虽然微弱却无比坚定的……
觉醒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