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的准备时间短暂得如同一个呼吸。
队员们沉默而迅速地行动起来,将所能找到的所有容器装满地下水,分配着所剩无几的、从猎食者汽化残骸旁找到的、勉强可以果腹的未知块茎状物体。气氛凝重得如同凝结的冰,每个人都清楚,离开晶体庇护范围的瞬间,就是生死考验的开始。
孙启明将地图小心收好,他的伤势不容乐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杂音,但他依旧强撑着,用意志力驱使着身体。秦薇将探测器调整到最大扫描范围,试图为我们寻找一条猎食者相对稀少,或者可能存在其他遮蔽物的路径。
我小心地将程野背在背上,用找到的、还算干净的布条将他牢牢固定。他的体重很轻,那冰冷的体温隔着衣物传递到我的背上,让我心头一阵阵发紧。他依旧昏迷着,但意识深处那点光稳定地维持着微弱的搏动和缓慢的“沉淀”,这让我在无尽的担忧中,保留着一丝希望。
“准备好了吗?”孙启明环视一圈,目光从每一张或恐惧、或坚定、或麻木的脸上扫过。
没有人回答,但紧握武器的手指和微微弓起的身体,已经表明了态度。
“我跟秦薇开路,林远你在中间保护程野,小张和赵毅断后!记住,我们的目标是东北方向,不要恋战,冲出去!”孙启明低吼一声,猛地举起手臂,“走!”
他率先冲出了晶体能量场的范围,手中的武器喷吐出火舌,射向最近的一只猎食者。秦薇紧随其后,探测器指引着方向。
就在我们踏出保护圈的刹那——
仿佛水滴落入滚烫的油锅!
原本还在徘徊试探的猎食者们,瞬间疯狂了!饥饿和嗜血的欲望压倒了对残余能量场的忌惮,它们发出刺耳的嘶鸣,从四面八方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涌了上来!
“开火!”孙启明的声音淹没在枪声和怪物的嘶吼中。
狭窄的通道瞬间变成了血腥的屠宰场。子弹呼啸,黏液飞溅,惨叫和怒吼交织在一起。猎食者的触须如同致命的鞭子,抽打在岩壁上留下深深的痕迹,不时有队员被擦伤,发出痛哼。
我紧紧跟在孙启明和秦薇身后,背着程野,手中的金属管胡乱挥舞着,格挡开偶尔袭来的触须。我的大部分精力都集中在背上的程野身上,生怕颠簸加重他的伤势,更怕有猎食者突破防线直接攻击到他。
混乱中,一只猎食者凭借敏捷的动作,绕过了正面火力,从侧面的一个通风管道口猛地钻出,张开布满獠牙的口器,直扑我背上的程野!
“小心!”旁边的队员惊呼。
我根本来不及反应!
眼看那腥臭的口器就要咬下,突然,那只猎食者的动作猛地一僵,像是撞上了一层无形的、粘稠的屏障,速度骤降。虽然这屏障只持续了不到半秒就被它冲破,但这短暂的迟滞,已经足够我身旁的赵毅调转枪口,一梭子子弹将其打成了筛子!
是程野!即使在这种深度昏迷的状态下,他保护我的本能,或者说,保护“我们”的本能,依旧在被动地、微弱地生效!那并非主动的能力运用,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基于我们深刻连接的应激反应!
我的心揪紧了。这无疑又在消耗他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意识核心!
“快!加快速度!”孙启明嘶吼着,带头向前冲杀。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片区域,减少被围攻的时间。
通道并非笔直,岔路众多,有些地方布满坍塌物,需要手脚并用地攀爬。秦薇根据探测器的指引,选择着相对好走且威胁较小的路径。但猎食者的数量远超想象,它们似乎被这片区域的某种“信号”聚集而来,杀之不尽。
不断的战斗和奔跑消耗着每个人本就所剩无几的体力。伤员们的状态更加糟糕,负责背负他们的队员气喘吁吁,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
“这样下去不行!我们会被拖垮的!”小张一边开枪,一边焦急地喊道。
孙启明脸色铁青,他何尝不知。但除了硬冲,别无他法。
就在这时,秦薇突然喊道:“前面左转!有个较大的空间!探测器显示那里有强烈的能量乱流,可能会干扰猎食者的感知!”
绝境中的一线生机!
“转向!去那个空间!”孙启明立刻下令。
队伍强行改变方向,冲向左侧一条更加狭窄、布满黏滑苔藓的管道。身后的猎食者紧追不舍。
冲出管道口,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个类似地下车站大厅的废弃空间,规模不小,顶部多处坍塌,露出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如果那还能被称为天空的话),投下几束微弱的光柱,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大厅里散落着废弃的车厢和杂物,一片狼藉。
而秦薇所说的能量乱流,也清晰地被感知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细微的、仿佛电流通过的噼啪声,空间似乎都有些扭曲,让人产生轻微的眩晕感。
追着我们进入大厅的猎食者,果然出现了明显的迟疑和不适感,它们焦躁地在入口处徘徊,幽绿的眼睛里充满了困惑,似乎不敢轻易踏入这片能量紊乱的区域。
我们获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快!检查伤员!巩固防线!”孙启明靠在一根断裂的柱子上,大口喘息,咳嗽不止。
队员们迅速分散开来,利用废弃的车厢和杂物构筑简单的掩体,处理着新增的伤口。清点人数,又有一名队员在刚才的突围中受了重伤,失去了行动能力。
我小心翼翼地将程野从背上解下,让他靠坐在一个相对干净的角落。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但呼吸似乎比之前稍微顺畅了一点点。我握住他冰冷的手,意识再次沉入连接,确认他那点光依旧在艰难而稳定地搏动着,这才稍稍安心。
“这里是什么地方?”小张看着周围废弃的景象,喃喃道。
秦薇调整着探测器,眉头紧锁:“能量乱流来源不明,像是多种灰域残留能量交织碰撞形成的天然屏障。它对猎食者这类依赖能量感知的诡异有干扰作用,但对我们的影响较小,只是会有些头晕。不过……这里并不安全。”
她指向大厅深处,那里黑暗笼罩,探测器显示有微弱的生命反应,但无法分辨具体是什么。
“我们只能在这里短暂休整。”孙启明抹去嘴角的血沫,“必须尽快找到离开这里,前往旧城区的路。”
我靠在程野身边,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精神力的过度透支让我眼前发花,几乎要立刻昏睡过去。但我知道不能睡,我们必须保持警惕。
目光扫过这个废弃的大厅,忽然,我被不远处墙壁上的一些痕迹吸引了。那并非自然形成的斑驳,而像是……某种涂鸦,或者刻痕。
我强撑着站起身,走过去仔细查看。
墙壁上用某种暗红色的颜料(希望不是血)画着一些简陋却有力的符号,旁边还刻着几行模糊不清的字迹。字迹潦草,仿佛是在极度匆忙或危险的情况下刻下的。
“……净界……欺骗……”
“……灯塔非灯……”
“……河下有眼……”
“……归途在……”
后面的字迹被一道深深的划痕破坏了,无法辨认。
但仅仅这几行字,就让我心头巨震!
净界学会的欺骗?灯塔并非真正的灯塔?河下有眼睛?归途在……?
这像是某个先行者留下的警告或者线索!会是谁?陈默?还是其他失散的守夜人?
这信息与陈默留下的地图线索似乎有所印证,又似乎充满了矛盾!
“孙队!秦姐!你们来看这个!”我急忙喊道。
孙启明和秦薇走过来,看到墙上的字迹,脸色也都凝重起来。
“净界学会的欺骗……”孙启明咀嚼着这句话,眼神锐利,“难道总部陷落的内情,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
“灯塔非灯……”秦薇若有所思,“如果灯塔不是指引方向的灯塔,那它是什么?陈默为什么还要我们去?”
“河下有眼……”我想到那条干涸的、充满“空间碎片”和“时间褶皱”的“遗忘之河”,以及河床深处那巨大的“呼吸”声,不寒而栗。
还有那未完成的“归途在……”?归途在哪里?
这些破碎的线索,像一块块拼图,但缺少最关键的部分,无法形成完整的图像,反而让前路显得更加迷雾重重,危机四伏。
我们暂时摆脱了猎食者的追击,却陷入了更深的谜团之中。
在这个充满能量乱流的废弃大厅里,我们获得了片刻的安宁,但来自墙壁的警告,如同命运的预兆,提醒着我们——
真正的危险,或许才刚刚开始。而希望的微光,依旧在裂隙中艰难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