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恪的将计就计之策,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在青州县城的暗处悄然撒开。
周淳与李三分头行动,效率极高。周淳动用了早年埋下、如今已在新政中得以喘息的一些市井眼线,又通过韩振、张谦等学子以“调研民情”为掩护,密切关注着刘府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刘福与外界的接触。
所有可疑的往来,都被以特有的符号记录在案,汇集成一份份简洁的情报。
李三则挑选了两位口风紧、机灵且对陈恪忠心耿耿的衙役,在执行日常巡逻、与商铺打交道时,看似无意地透露出“县尊大人近日心情颇佳”、“衙内气氛宽松了些”之类的模糊信息。
这些风声经过几番传递,落入刘府耳中,自然便解读成了行贿成功的信号。
刘府之内,刘德海听着管家的回报,捻着颌下的短须,脸上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
“看来,这陈县令也并非油盐不进嘛。”
“五百两,加上那些礼品,足以撬开他的嘴了。”
“吩咐下去,近日行事可稍大胆些,漕运上的那批货,可以照老规矩走了。”
“是,老爷。”
刘福躬身应道,主仆二人都以为已然拿捏住了这位新县令。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就在他们自以为得计之时,针对他们的调查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户房在李三的主持下,以“厘清旧档,规范税基”为由,开始调阅刘家名下诸多商铺、田庄近几年的税赋记录。
有了之前推行新制度打下的基础,账目梳理起来虽繁琐,却并非无迹可寻。
很快,几处明显的账实不符、刻意做低的痕迹便被标注出来。
同时,周淳那边也收到了来自市井的密报。
有苦主在政务通达点设立后,曾匿名举报刘家名下粮行在往年灾荒时囤积居奇、大斗进小斗出的劣迹,只是当时苦于没有证据和渠道,不了了之。
如今,在周淳的暗中鼓励和保证下,几位曾深受其害的小商户和农户,终于鼓起勇气,愿意提供证词和零星证据。
更关键的是,韩振通过走访县衙一些早已离职或被边缘化的老吏,结合刘家往年在漕运、工程承包等方面的活动记录,隐约勾勒出一条刘家与前任某些官吏利益输送的模糊链条。
所有的线索、证据、证言,都被周淳和李三按照陈恪的要求,分门别类,记录在特制的表格之上,形成了一条条清晰且难以辩驳的证据链。
时间、地点、人物、数额、关联事项,一目了然。
陈恪在二堂的书房内,看着周淳和李三陆续呈送来的调查汇总。
他的面色平静,眼神却越来越冷。
刘德海的罪行,远比他预想的还要猖獗,偷漏税赋、欺行霸市、与胥吏勾结、甚至可能涉及人命,桩桩件件,触目惊心。
“大人,目前掌握的这些,虽非全部,但已足够给刘德海定罪了!”
李三语气带着愤慨。
周淳则更为谨慎:
“大人,证据确凿,但刘德海在府城关系盘根错节,若骤然动手,恐其狗急跳墙,上蹿下跳,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是否再收集更多?”
“不必了。”
陈恪打断他,手指敲了敲桌上那份关于刘家与前任官吏往来的初步报告,
“打蛇打七寸。这些证据,已足够让他在青州县身败名裂。至于府城那边……”
他眼中寒光一闪:
“本官正要看看,谁会跳出来为他说话!”
“那才是真正的大鱼。”
他心中已有全盘计划。
刘德海,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靶子。
他要借处置刘德海,不仅震慑青州县所有豪强,更要试探出隐藏在更深处的保护伞。
“时机差不多了。”
陈恪站起身,
“刘家以为银子奏效,必然有所松懈,甚至可能开始新的不法勾当。明日,便是收网之时!”
他看向周淳和李三:
“按照计划,准备吧。”
“明日巳时,召集县衙所有吏员,以及城中主要士绅商户,本官要在二堂,公开审理此案!”
“将那份《青州县廉政基金设立章程》也一并准备好”。
“是!”
周淳与李三精神大振,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即将到来。
网,已悄然收紧。
只待明日,陈恪便要在这青州县衙的二堂之上,上演一出“厚礼”变“铡刀”的好戏,将这数月来新政的成果与威严,推向一个新的高潮。
而刘德海送来的那五百两银子,将成为这场大戏中最具讽刺意味的道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