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内的油灯彻夜未熄。
苏十三将钱算盘口述的信息整理成条理清晰的纪要,沈括则伏案疾书,将这些时间、金额、人名代号与之前掌握的零散信息进行交叉比对、验证。
景和四年,腊月,漕粮转运,‘丙字三号’泊位,差额粟米两百石,经手人‘疤脸刘’,分润方标记‘刘’、‘上面’……”沈括一边写一边低语,“时间、事件、人物、利益分配,与船工所言、我等观察,以及刘德海案中部分漕运环节皆能对应!
“钱算盘所言,可信度极高!”
他迅速绘制出一张简化的资金与货物异常流动示意图,虽然关键节点仍以代号标示,但一张以张千钧为核心,串联起不法粮商、胥吏乃至未知“上面”人物的利益网络,已初现狰狞轮廓。
“关键在于暗格中的暗账与密信!”
石勇目光灼灼,
“那是能将这张网彻底钉死的铁证!”
“然而,如何获取?张宅高墙深院,护院众多,戒备森严,远非码头鱼龙混杂之地可比。强行潜入,无异于以卵击石。”
“必须智取。”
沈括沉吟,
“需等待时机,或制造时机。”
就在这时,负责在外围警戒的组员再次匆匆返回,带来了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
“石头儿,沈先生,我们安排在钱算盘杂货铺附近观察的兄弟发现,今天上午有几个生面孔在铺子周围转悠,像是在找什么人!”
众人心头一沉。
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张千钧的嗅觉比他们想象的更灵敏,是因为之前码头的打听引起了警觉,还是钱算盘与他们的接触已然暴露?
“钱算盘有危险!”
苏十三立刻道。
石勇当机立断:
“必须立刻将他转移,严密保护起来!他是关键证人,绝不能有失!”
沈括也表示同意:
“证据未固,证人若失,前功尽弃!我立刻拟文,向大人禀明情况,请求加派人手,并安排安全屋。”
一份加急的《巡察组紧急情况汇报》连同初步整理的情报分析,被火速送往县衙。
县衙二堂,陈恪仔细阅读着沈括的报告和周淳附上的意见。
他的手指在“上面有人”四个字上轻轻敲击,眼神冰冷。
张千钧不过一江湖头目,竟能让昔日心腹恐惧至此,其背后牵扯,恐怕比预想的更深。
“准其所请。”
陈恪对周淳吩咐道,
“调一队绝对可靠的衙役,由李三亲自带领,配合石勇行动,务必确保钱算盘安全。另,在县衙内安排一处僻静院落,作为临时安置点。”
他走到青州县舆图前,目光落在张宅的位置,沉思片刻,又道:
“告诉沈括,证据获取,不可操之过急,亦不可畏缩不前。”
“时机稍纵即逝,需有决断。所有行动,必须计划周详,留有后手。”
“本官在此,为他们稳住后方,应对一切变故!”
命令下达,李三带着精干人手迅速与巡察组汇合。
当夜,一场精心策划的转移行动悄然展开。
石勇与李三亲自带队,利用夜色掩护,成功将忐忑不安的钱算盘从其杂货铺后身接出,几经辗转,秘密送入了县衙内重重保护下的安全屋。
也就在钱算盘被转移后不到一个时辰,几名手持棍棒、面色不善的汉子便强行撞开了杂货铺的门,发现人去楼空后,悻悻而去。
消息传回,小院内众人皆感庆幸,后背亦渗出冷汗。
张千钧的反应如此之快,手段如此之狠,更印证了钱算盘情报的价值与真实性。
危机暂时解除,但压力骤增。张千钧已知有人在查他,并且失去了钱算盘的踪迹,必然会更加警惕,加强防备。获取暗账的难度,成倍增加。
沈括、石勇与李三围坐在油灯下,面色凝重。
舆图上,张宅被画上了一个鲜红的圆圈。
“张宅如今必是龙潭虎穴。”
李三沉声道。
“然暗账必须拿到。”
沈括语气坚决,“此乃关键。”
石勇盯着那圆圈,眼中闪过狼一般的狠厉与决绝:
“再硬的乌龟壳,也得给它撬开!必须找到一个万无一失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