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恪拒绝移交案卷人犯的回文,如同一封战书,被快马送至府城。
青州县衙上下皆知,与知府大人的正面较量已然无可避免,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县衙二堂,烛火彻夜不熄。
陈恪深知,仅凭目前指向张千钧的罪证,尚不足以撼动盘踞高位的潘世仁。
他必须构建起一条能将张千钧的赃款与潘世仁直接关联的、更加坚固无形的证据链。
“关键在‘通汇货栈’。”
陈恪指着沈括绘制出的资金流向图,
“张千钧通过此货栈接收并洗白非法所得,其中大部分,最终都流向了标记为‘丙字’的账户。我们必须证明,这个‘丙字’,就是潘世仁。”
沈括面露难色:
“大人,货栈的核心账房已死,现有账册只到货栈一层,资金离开货栈后的去向,如同石沉大海。对方行事极为谨慎,不会留下直接的书信或凭证。”
“那就用排除法和逻辑链!”
陈恪目光锐利,
“潘世仁并非青州本地人,其家族根基在江南。他如此巨额的收入,在青州本地必然有隐秘的存储、转化或输送渠道。”
他转向周淳:
“周主簿,你立刻秘密排查近三年来,青州城内所有新开的、背景模糊的当铺、银楼、车马行,尤其是与江南有频繁往来业务的。重点核查其东家背景、大额交易记录。”
他又对沈括道:
“你将账册中‘丙字’收款的时间、金额,与潘世仁近几年的重要活动时间点进行比对,例如其寿辰、升迁、家族婚丧嫁娶,或是其主持的大型工程节点。”
“寻找时间上的耦合点。同时,分析资金流出的规律,是持续细水长流,还是特定时间点的大额支出?”
这是一种超越时代的调查思路,不追求直接的人证物证,而是通过数据关联和行为模式分析,构建间接但强大的逻辑证据。
就在陈恪于中枢运筹帷幄之时,外面的世界并不平静。
张千钧的残余势力虽群龙无首,但在某些有心人(很可能来自府城)的暗中怂恿或悬赏下,开始了疯狂而卑劣的反扑。
首先是一夜之间,青州县城内谣言四起。
“听说了吗?陈县令查抄张千钧,是看中了张家的财富和码头,想据为己有!”
“可不是,那些巡察组的人,凶神恶煞,跟土匪差不多,听说在张宅抄出了金山银山,都进了陈县令的私库了!”
“他这么搞,得罪了府城的大人物,咱们青州县怕是要大祸临头了!”
流言恶毒,旨在抹黑陈恪的形象,动摇民心。
紧接着,是赤裸裸的威胁。
石勇在回家探望受伤老母的途中,遭遇冷箭偷袭,若非他反应迅捷,几乎殒命。
沈括居住的客栈房间,深夜被人投入了带着恐吓字条的死老鼠。
就连深居简出的苏十三,也发现自己晾晒的衣物被人用利刃划破。
更有甚者,县衙的公务开始受到无形的掣肘。
一份急需府衙批复的河道清淤拨款申请,被以“格式不符、事由不清”为由多次打回。往年惯例下拨的春耕种子补贴,也迟迟没有消息。
然而,最大的危机,来自一桩突如其来的内部疑案。
在对张千钧名下银楼进行查封清点时,负责登记的吏员愕然发现,根据前期暗查和账册显示,银楼地窖内应封存有官银一百锭(每锭十两),但实际清点,竟少了五锭!
五十两官银,不翼而飞!
消息传出,一片哗然。那些原本就暗中传播的谣言仿佛找到了确凿的佐证!
“看!我说什么来着!果然开始贪了!”
“这才几天?就忍不住伸手了!”
“查抄的东西都敢动,这陈恪的胆子也太大了!”
一直咬紧牙关、在狱中沉默对抗的张千钧,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竟首次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对着审讯的周淳嘶声道:
“看吧!你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狗咬狗,一嘴毛!”
压力如同泰山压顶般向陈恪袭来。流言、威胁、政务障碍,尚可应对,但这内部出现的“赃物缺失”,却是一把淬毒的匕首,直刺心脏!
若处理不当,不仅前功尽弃,他陈恪更将身败名裂!
是内部出现了蛀虫?
是潘世仁势力的栽赃陷害?
还是张千钧余孽的临死反噬?
陈恪站在二堂,听着周淳的汇报,面色平静,但眼中已是风暴凝聚。
他知道,对手的这一击,异常狠辣。这失踪的五十两官银,不仅关乎他的清誉,更关乎整个巡察组乃至县衙行政的信誉与存亡!
他必须立刻、干净利落地解决这个危机,否则,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切,都将土崩瓦解。
铁幕之后,杀机暗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