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恪的密折,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平静的御书房内激起了难以想象的波澜。
景隆帝反复翻阅着那份条分缕析、证据链初现的密奏,脸色从最初的震惊,逐渐转为铁青,最终沉淀为一种山雨欲来的阴沉。
“漕运、盐务、仓场、乃至后宫……好,好一个盘根错节,好一个‘京海帮’!”
景隆帝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火,在空荡的殿内回荡。
他从未想过,帝国的肌体竟被侵蚀至此!
陈恪所描绘的那张利益网络,触目惊心,若任其发展,国将不国!
他立刻意识到,此事已绝非寻常御史查案所能解决。
对手势力遍布朝野,根基深厚,常规的部院调查极易走漏风声,打草惊蛇,甚至可能被其反噬。
必须采取非常手段!
“传朕口谕,”
景隆帝对侍立在侧的心腹大太监吩咐,声音斩钉截铁,
“即刻召都察院河南道监察御史陈恪,秘密返京!另,密召刑部左侍郎裴明、大理寺右少卿顾恺之,于养性斋候见!此事,绝密!”
“老奴遵旨。”
大太监心中一凛,深知事关重大,躬身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下安排。
数日后,风尘仆仆的陈恪被秘密引入宫中养性斋。
斋内除了景隆帝,还有两位早已等候在此的官员。
一位年约五旬,面容清癯,目光沉稳,乃是刑部左侍郎裴明,以精通律法、作风刚正着称;
另一位稍显年轻,约莫四旬,眼神锐利,带着几分干练之气,是大理寺右少卿顾恺之,擅长刑名侦缉,是朝中有名的能吏。
此二人,皆是景隆帝暗中考察已久,认为可堪重用的“孤臣”与“干才”。
“臣等叩见陛下。”
陈恪与裴、顾二人一同行礼。
“平身。”
景隆帝目光扫过三人,开门见山,
“陈恪的密折,你二人也已看过。情形之严重,远超朕之预料。此案牵涉之广,背景之深,已非一部一院能独立承办。朕欲成立一特别核查小组,专司此案,由你三人共同负责!”
陈恪心中一定,皇帝果然采纳了他的建议!
“裴明。”
“臣在。”
“你精通律例,负责此案所有文书、程序、律法适用之把关,务求铁证如山,程序无瑕!”
“臣,领旨!”
“顾恺之。”
“臣在。”
“你长于侦缉,负责所有外围侦查、线索追踪、人员控制,要如同猎豹,快、准、狠!”
“臣,遵旨!”
“陈恪。”
“臣在。”
“你乃此案发起之人,洞察其奸,更兼有革新之才。特察组由你居中协调,总揽全局,所有信息汇集于你,所有行动由你统筹决断!朕赐你密折专奏之权,遇紧急情状,可直送朕前!”
“臣,万死不辞!”
陈恪深吸一口气,沉声应道。
皇帝这是将千斤重担压在了他的肩上,但也给予了前所未有的信任和权限。
“好!”
景隆帝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看着三人,
“此特察组,对外严格保密,代号‘清风’。朕授你三人便宜行事之权,可调动必要之缇骑、暗探,可要求任何部院衙门配合!朕只有一个要求——无论牵扯到谁,无论背景多深,给朕一查到底,将这帝国的毒瘤,连根拔起!”
“臣等,必不负陛下重托!”
三人齐声应诺,感受到肩头沉甸甸的责任与那来自九五之尊的决绝意志。
特察组“清风”,就在这帝国权力的核心深处,悄然成立。
没有隆重的仪式,没有公开的文书,只有皇帝的口谕和三位核心成员心中燃烧的使命。
离开养性斋,陈恪与裴明、顾恺之迅速进行了第一次会议。
地点选在了都察院一间绝对隐秘的密室。
“陈大人,”
裴明率先开口,语气沉稳,
“当务之急,是梳理现有线索,确定首要突破口。依你之见,从何处入手最为稳妥?”
顾恺之也道:
“对手势力庞大,我们一动,必然惊蛇。必须选择其要害,又能相对隐蔽地切入。”
陈恪早已深思熟虑,铺开一张简易的脉络图:
“二位大人请看,目前线索虽多,但核心离不开‘漕运’与‘资金’。潘禹案虽已结,但其背后与京城、乃至宫廷的关联未断。归德府‘丰泰粮行’是一条明线,其与漕帮勾结,疑似利用信息差套取国帑,且可能牵扯后宫。我建议,双管齐下!”
他指向脉络图:
“裴大人,烦请您坐镇京师,依托刑部与大埋寺的档案资源,深挖与刘文正、潘禹、乃至已故刘宏、在押周旺等人相关的所有旧案、人事关联、资金网络,寻找更大范围的证据链和潜在涉案人员。”
“顾大人,”
陈恪又看向顾恺之,
“请您亲自带队,以其他名义前往归德府,对‘丰泰粮行’及与之勾结的漕帮进行外围侦查和秘密布控。重点是摸清其账目往来、货物走向,以及……与京城哪位‘贵人’联络的渠道和证据。切记,只监视,不接触,避免打草惊蛇。”
“那陈大人你?”
顾恺之问。
“我暂时仍以河南道监察御史的身份返回开封。”
陈恪目光深邃,
“一方面,继续推进漕关、仓政试点,麻痹对手,示敌以弱;另一方面,河南地处中枢,漕运信息汇聚,我可在明处,协调各方,为二位大人提供支援,并利用试点之便,继续从官方渠道收集相关数据,与你们暗中所查相互印证!”
分工明确,明暗结合,既有中央档案的深度挖掘,又有地方一线的秘密侦查,更有陈恪在明处的策应与统筹。
这套方案,充分利用了特察组跨部门的优势,也展现了陈恪卓越的组织和策划能力。
裴明与顾恺之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认可与凝重。
这位年轻的陈御史,果然名不虚传,心思缜密,魄力十足。
“好!就依陈大人之计!”
裴明点头。
“归德府之事,包在我身上!”
顾恺之眼中闪过猎手般的兴奋。
京海大案的序幕,由这三位肩负特殊使命的臣子,在这间密室内,正式拉开。
一场席卷朝野的风暴,开始悄然酝酿。而陈恪,这个来自现代的灵魂,将用他超越时代的智慧与手段,在这古老的帝国官场上,书写一场前所未有的反腐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