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狗蛋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胡混瞎混,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对李狗蛋来说,是新鲜的一个月,是奇妙的一个月,是快乐的一个月,是飘飘然的一个月,是神仙般的一个月。
也就早上跟老张头一起喝豆腐脑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还在人间。
第一次吃老张头的豆腐脑,他就觉得老人手艺一般。
他做得豆腐脑赶不上王本初,也赶不上马头堡的豆腐西施。
但吃了几次也就习惯了,他便喊老张头常来,由原来的几天一次,渐渐到隔天一次。
他饭量虽大,但也吃不完那一大木桶豆腐脑。
所以每次他都让老张头先去走街串巷的叫卖,等到时辰差多不了,再到衙门里来。
老张头问给他留多少,他说半桶就行。
没想到老人家十分用心,专门订做了一个小木桶,就为了应候他一个人。
李狗蛋挺感动,每次吃完了就随手打赏老头一些碎银子。
有时候是几钱,有时候是几两,反正这些碎银子都是他随身携带,留着打赏那些插科打诨的儒生。
这也是这一个月中他跟人新学的,要是席间儒生的笑话博得了满堂彩,便要随手打赏点碎银子,以示恩宠!
他想着一个笑话就能得到奖励,那老张头这么用心应候,赏他点银子自是理所当然,也从没放在心上。
不想这日老张头却颤颤巍巍递给他一张欠条,上边写着欠他银子多少多少,以后定当分文不少奉还!
李狗蛋懵了!
他这些年没少往外散银子,却从来没人给他写过欠条!
他问老张头为啥,老人豁着牙齿笑道:
“大人您是个好官,俺们不能白白占您的便宜,让您好官变穷官!”
老张头其实是感激李狗蛋,帮他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他有一个孙女,名叫张兰香,爷孙两个相依为命。
兰香早就许了人家,也早到了过门的年纪,但无奈老张头身子骨不争气,一年四季家里煎药的炉子就没停过。
他起早贪黑卖豆腐脑挣得那点铜板,也全都送给了药铺,所以这么多年下来,没攒下几钱银子。
没有银子就凑不够嫁妆,没有嫁妆兰香的婚事便只能一拖再拖。
慢慢拖成了老人的一块心病,他总觉得是自己耽误了孙女,做梦都想把兰香风风光光嫁出去。
但现在的世道他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明明大家都是一群普通百姓,敲掉了骨头也榨不出几钱银子。
但一到谈婚论嫁,那聘礼、嫁妆就高的吓人。
说起来是给小两口凑点银子安门立户,但老张头就想不明白了:
他当年娶老婆子的时候,也没这么多讲究,日子不也过得好好的?
眼瞅着兰香都十八岁了,老张头越来越着急,甚至都想到了去拉些饥荒,好歹把孙女打发出去。
没想到巡察衙门新来了个李大人,特别喜欢喝他做得豆腐脑,出手更是大方,每次都要打赏不少银子。
一来二去居然给兰香凑够了嫁妆,他也风风光光把孙女嫁了出去。
了却此生最大一桩心愿的老张头,对这位李大人更是感激。
他老实敦厚,没因为那些银子是李大人打赏的,就心安理得接受了。
想来想去不能白白要人的银子,便想着好歹给人打个欠条,拼着这条老命也要把银子还给人家……
李狗蛋听到事情的原委,也是暗暗叹了口气。
提到聘礼嫁妆,别说流风城了,望山县甚至白石村都不遑多让。
尤其是女方,不仅要把女儿嫁到男方家里,还要倒贴笔嫁妆,所以很多人家才不喜欢养女儿,连平时骂起闺女来,也多半要带上一句“赔钱货”!
他倒是听说大乾有些地方,女方不给嫁妆,只是男方给彩礼。
但他听说这些地方也都不咋地,谈婚论嫁变成了讨价还价,那彩礼要起来更是狮子大开口,听得你都肝颤。
那些地方人家的女儿倒不算“赔钱货”,就是光棍有点多,逼得地方官员除了“剩女税”,又紧急加征了“光棍税”,据说挣得盆满钵满……
他拿着老张头的欠条来到了后堂,刚好今天是各衙门送月敬的日子,一堆银子就那么堆在那里,将整间屋子都照得亮堂堂的!
那一刻李狗蛋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脑门:
丢雷牢亩,搞错了啊!
我当这个官是替老百姓做主,要把那些王八蛋官员都拉出来咔嚓了的啊!
咋就天天跟他们腻歪在一起,你好、我好、哥俩好了?
想想也是这种神仙日子太勾人,让他不知不觉就陷进去了。
他以前最恨当官的,但真过上了他们的生活,才明白这是怎样一种快活的日子。
事少钱多地位高,到哪都被人捧着,谁能顶得住这种诱惑?
他甚至想过,把那些骂贪官骂得最凶的人拉过来当官,他们可能比被骂的贪官也好不到哪去!
人们痛恨一些东西,并不是真的觉得这些东西不好,可能只是因为自己得不到而已……
但李狗蛋都跟丹药坊“天下大同”过了,眼窝子自然没那么浅,怎会被区区一堆白银蒙蔽了双眼?
他一朝醒悟,便果断推掉所有应酬,穿起官衣,喊来书吏,召集手下的一十八名衙役,准备行使自己观风使的职权,惩恶扬善,监察百官。
等人到齐了后,他从签筒中抽出一支令签,喝令衙役:
“去,把柏留风给本大人拘来!”
众衙役一愣:
“大人,您是喝多了……还是没睡醒?”
李狗蛋一拍惊堂木:
“大胆!本官命你等擎签拘传,你们敢抗命?”
衙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齐齐看向了齐可修。
齐可修也没弄明白李狗蛋今天要唱哪出,放着好好的贪官不当,你惹郡守大人干啥?
便躬身问李狗蛋:
“大人,您为何要拘郡守大人?”
李狗蛋:
“我答应过他老人家的,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先查他!无奈这一个月光顾着吃酒,险些耽误了大事!
“你知道郡守大人对我有知遇之恩,我再不去查他,岂不是太对不起人了?”